四一
但见他,有如敌在身前,左掌虚扬,右手屈指前抓,欺身进步;跃出未及三尺之远,彷佛一把抓空,重心顿失,身躯突然栽倒。说时冲,那时快!右手一按青石地面,人如出水怒虾,猛又腰身一弓一弹平地窜起;窜起不及文许,半空如受重击,人又侧滚而下。
就这样,跃腾起落,翻滚跌仆,在厅心一丈方圆不满两丈的青石地面上,打出一路非常怪异的招式——掌不像掌,拳不像拳;非显轻功,非表内力;既不是丐帮的“醉八仙”也不是点苍派的“鹞翻鹰闪”。
您道这究竟是什么?听吧!黄衫客开口了,只见他哼了一声,不屑地大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不过是骊山派的灵猿参仙七二式罢了。”
是的,“灵猿参仙七二式”,黄衫客的讽刺也没有错,这套“灵猿参仙七二式”的确算不了什么。它是骊山派的独门武学,长处是诡诈泼辣。但以骊山派早自十三名派中除名的事实而言,足证这套武学并无出奇之处。骊山派除名已将近五十余年,人们早对这套武功淡忘;现经黄衫客这一点醒,众人这才点点头,轻唔一声,相继明白过来。
白衣人调脸朝黄彩客微一颔首道:“黄香主见闻渊源,本座异常钦佩。”
黄衫客受宠若惊,慌地欠身答道:“坛主谬赞、卑座愧不敢当。”目中逊让,脸上却已止不住现出得意之色、接着又道:“卑座小有见识,全系家祖教导有方、而且以卑座看来,这位武姓弟子在这套武功上表现得并无出色之处。坛主稍加注意,当知卑座所言不虚——”
白衣人目注厅中,一面看,一面不住点头,似对黄衫客所说全表同意。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大厅中央。贵宾席上,雪娘女侠的两道修眉微蹙着,小雪姑娘不住地搓着手,神情显得异常不安。执法、护法两位香主的眼睛含着笑意地闭上了。
十名紫衣少女、廿二名银笛少年也都人人在嘴角现出无声的晒笑;而白衣人身后的紫燕十三妹,则芳容更是由红转白,由白再转红,愧不可当。
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唉——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套“灵猿参仙七二式”本身既无出奇之处呢?抑或是武维之本人心情不佳?总而言之,他——武维之,目下这套武功上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太差了。
开头还好,愈到后来愈不像话。看吧!这时候的他,不但动作冲缓滞重,且大有精力已竭,难以为继之势。好不容易,七二式演完了,足足耗去顿饭时光。最后,一个收势,人已面色如灰,勉强朝殿上躬得一躬,便支撑不住地就地盘坐下去,瞑目凝云神调息起来,黄衫客登时放声大笑。
贵宾席上,小雪姑娘幽怨地瞥了她娘一眼。雪娘女侠微微摇头,止住女儿开口,跟着轻轻一叹,垂首隐入沉思。那神情好似说:“且慢,孩子,这情形很是可异。也许其中另有原固,让娘想一想。”
由於整座大厅中只有一个人在笑,大概黄衫客自己也感到不是滋味;是以他由大笑变冷笑,冷笑转干笑,最后无趣地一哼住口。黄衫客笑声一俘,大厅中立又静了下来。
这时,白衣人身后的紫燕十三妹,狠狠地瞪了黄衫客一眼;然后款步绕至白衣人座前,折腰一幅,挣紮着低声道:“上禀坛主,这位武少侠刚才已向卑燕声明过,他——他於来此之前,曾生过一场大病,似此情形,一定是体力未复——”
紫燕已将武维之所说的小病,改成大病。小雪姑娘听了,心底哼道:“他在病后服过一颗雪山冷香丸,告诉了你没有?病是他的福气哩!你这不要脸的丫头懂多少,哼!自作多情,活该!”
白衣人哼了一声,缓缓抬头,冷冷地道:“十三燕,你且归列;本座心里明白。”
紫燕十三妹举袖轻轻拭了一下眼角,低头默默退至右排紫衣少女的末尾。
这时,武维之脸色稍稍好转,双目一睁,霍然挺身站立。白衣人容得他身躯立定之后、以手一指,沉声喝道:“武维之,本座问你,你是没落了的骊山派门下弟子么?”
武维之悠悠抬头,神情痛苦地淡淡一笑,答道:“武坛主果然好法眼,不愧两登武林盟主宝座,被天下武林道尊为一代儒侠。坛主,您这样说话;是表示武维之不够资格效忠贵帮罗?”未待白衣人接腔,又是淡淡一笑,闭目仰脸叹道:“依此看来,我武维之刚才可算是自己虐待了自己啦!”
他这样自言自语,就好像他曾为某种希望付出很大代价,而现在发现希望落空,颇感不值似的,且听他语气,他那希望应该是想投入风云帮,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事实上一点也不豪,那么,他这番自语是代表了什么意思呢?关於这一点,无人能够理会,当下但见他话一说完,立即调转身躯,昂首大步地便朝厅外走去。
白衣人似为武维之这种来去如入无人之境的傲慢态度所激怒,面纱一动,眼孔中两道精光迸射,速然喝道:“站住!”
武维之停步回头,淡然笑道:“武维之废物一个,坛主还有什么吩咐?”
白衣人扭脸喝道:“本坛护法何在?”香主席上,那个独眼道士脸色一紧,应声响诺,同时自座中站起。白衣人眼露凶光,大声喝道:“宣读本帮三杀令第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