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
他抑制着一种激动的情感——但他并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情感——哑声道:“你,你刚才是说,你早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她摇摇头,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闭着双目,微笑道:“我忽然发觉,发觉——我该怎么说呢?嗅,对了,这样说吧,我有两颗心。”指指胸口,浅笑道:“另一颗藏在这一颗的最里面!”面露喜慰骄傲地一笑,又道:“它也是我的,没人知道,我偏爱着它。”
武维之听呆了,他弄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她的双目仍然闭合着,这时笑了一下,继续以一种吃语般的声调说下去道:“我从终南山出来的时候,我心中想:这个世界太大了,人海茫茫,我到哪儿去找他?”杏目微启,脾睨一笑道:“我说的他,就是你。”
武维之怔怔地道:“你在找我?”
“一定找不到的!”她似乎没有听到武维之的问话,杏目复合,接着说道:“我不断告诉自己,找不到的,这个世界太大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在我心中抗争道:”不,不!别听它的,你会找到他的,一定会!向前走吧,无论你去哪里,只要你想见他,他就会来。一定的——啊,心底的声音。“她嘘出一口气,又笑了:”从那天以后,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我有两颗心,我留着第一个告诉你。“
武维之怔怔地望着她,一阵凄然,低声道:“姑娘,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我先到临汝,又去洛阳。”她继续说道:“那都是你提到过的地方。我没见到你,但我并不失望,也不难过。我的心在嘲笑我,而我的心中之心却安慰我道:”这些地方找不到他,你不是不知道;相信我,只要你真的想见他,你会找到的。“
“我当然相信,我回答说。”她又嘘了一口气,苍白的玉容上有了红润:“我要去关外,看着沙漠和骆驼,准备将来向你夸耀。走到这里,我累了,便进林休息。就在刚才我忽然想,能在这儿见到你多好啊!”她睁开眼睛,望着他,高兴地笑道:“想不到,你果然来了。”
武维之轻轻移开手,坐了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沉默了片刻,始忽然抬头吸声问道:“他们一定折磨过你,是吗?”
她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没有,他们不敢。”他轻哦了一声。她理理秀发,解释道:“虽然我犯的是死罪,但是我的身份不同;因为我是帮主的义女。”
武维之啊了一声,想了一下,忽然目中闪光道:“那么,你现在自由了?”
她点点头道:“是的。”跟着凄然一笑,仰险道:“可以自由三年。”
武线之忙问道:“三年以后呢?”
她依然仰着脸道:“让你猜。”
武维之紧张地道:“重返虎坛?”
她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回家。”
武维之怔道:“回家?”
她又谈谈笑了一下,道:“回老家,回到我来的地方——一切结束,像活得再久的人也终究免不了的结局一样。”
武维之心头一震,失声道:“三年之后,你仍然难逃一死?”
她笑了笑道:“三年时间够长呢,他们都是些大傻蛋。”
武维之怒哼一声,目闪精光,愤然道:“你已经出来了,就可以不再理他们,三年之后你如不回去,他们能将你怎样?”
她注视着他,笑道:“这一点他们倒没有硬性规定。”
武维之方感兴奋,她又笑道:“我可以死在任何地方。”
武维之听得一呆,怔怔地道:“这怎么说?”
她自注虚空道:“我姓在,小字解语,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现在,我又回覆到本来的身份。”她说完随手拉起一片枯叶,轻轻捏碎;然后将碎叶托在掌心,伸到武维之面前,以另一只手指着碎叶道:“花解语已不复是风云帮的金牌紫燕了。喏,看到么?捏碎这片枯叶,这便是我现在所能使出的气力了。”
武维之失声道:“他们已废去了你一身武功?”
花解语苦笑着接道:“同时也赏赐了一颗药丸。”
武维之一声惊呼,完全明白过来。
“废去我武功,我不稀罕。”花解语仰险道:“只能活三年,我也不在乎,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而现在我知道了,是为了希望。也就是说,心中经常有一件有意义的心思盘踞着。可以想想,能这样,生和死就差得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