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维之虽依言稳住身躯,却忍不住仍问了一句:“晚辈不揣冒昧,敢问女侠如何称呼?”话问出口,心情异常紧张,几乎是屏息以待。拒知身后并未立即回答,好半晌,始听到虚弱声音轻轻说道:“累得很,等会儿再慢慢说吧!”
武维之轻唤一声,甚是惭愧。暗忖自己身负重伤,差不多已成了徘徊在鬼门关外的一名游魂;如今居然痛楚尽释,几与受创之前无甚异样。单凭这一点,就不难想像到人家在自己身上耗去多少真元?自己未道半句谢言,反而絮絮不休,影响人家调息,这还成何话说?愈想愈觉无地自容。再听身后,业已寂然无声。他知道人家已然人定,当又暗疚地忖道:“大恩不言谢,只有以后徐图报答了。”
武维之心定神收,忽觉舌齿盈香,不禁又是一怔。这才知道,自己能回覆得这么快,原来是因为服过什么灵药,想着想着,又是一叹,同时慢慢会上双目。
约顿饭光景。真气运行三六玉阀,下达涌泉,上叩紫府。万流归宗,聚凝丹田;三激三摩,还放奇经八脉。当下他立感灵台明净,通体舒泰,真气轻提,悄然飘身落地。举目扫瞥之下,不由蓦地一呆。
但见佛盘莲座,一灯如豆;立身之处,竟是一座佛龛之前。移目而上,佛龛前的拜板上放着两只陈旧的蒲团——只是自己刚才坐过的;另一只上面,此刻正合掌垂肩端坐着一位身披淄衣、头罩淄篷、慈容有如光风弄月的比丘尼。
武维之打量甫毕,座上比丘尼双目适睁,偏脸颔首笑道:“这儿是灵台绝尘峰的止水庵,贫尼法号止水,乃本庵住持。小施主能在四个时辰之内康复如故,资质之佳以及内功之纯,实足惊人。”
武维之慌忙趋前拜倒,叩首道:“谨谢师太活命之思。”
座上止水尼容他拜毕,这才点点头道:“为了说话方便,小施主还是坐过来吧!”
武维之依言坐到止水尼对面。止水尼向他注视了片刻,敛容缓缓说道:“本庵座落灵台山内,素托本山主人、武林前辈、人老诸葛老施主灵光庇照,可说常年清静,凡与尘世隔绝。小施主能遇贫尼,也该算是缘有前定。况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救难济急,均为份内之事,原不足言谢——”
武维之急急地低声道:“师太如此说法,实令晚辈不安。”
止水危继续说道:“依本山诸葛老施主规定,非经许可,生客不准在此停留。小施主体伤已癒,本该立即离开此间;但佛门弟子首戒贪嗔虚妄,是以仍要在使小施生明白一件事的真相之后,才能安心遵循规定肃客下山。”
武维之欠身恭声道:“愿聆法谕。”
止水尼肃容缓声道:“那就是救你一命的,并非贫尼。”
武线之闻言,不禁微微一愕。止水尼缓音又道:“刚才,贫尼曾直认救了小施主一半性命,那是贫尼一时失言,事实并非如此,贫尼谨此外为声明,并表歉意。”武维之心中虽是震讶,却是无从置答。
止水尼注视着他,嘴角一动,方待说出什么,却又往口。停了好半晌,这才以显改了原意初衷的语气,静静问道:“小施主,贫尼能先向小施主相问一事么?”
武维之忙不迭欠身道:“晚辈知无不言。”
止水尼注视着他道:“小施主对日间伤你的那位无情叟,观感如何?”
武维之不防有此一问,不禁一楞,一时竟是无法回答。这时,他忽然想到另外一些问题上去:此庵离无情屏多远?这位师太怎知我是伤在无情臾手下?以前也有人被无情臾打伤过么?“
止水尼静静催促道:“请小施主回答贫尼这个问题,同时更请小施主要回答心底真话。如小施主要修饰原意,就请不必回答!”
武维之不胜惶恐,忙欠身道:“晚辈年事虽轻,却不作违心之言,请师太相信。”
止水尼点点头道:“贫尼相信。”
武维之想了一下,道:“晚辈有个感觉,他叫无情叟远不及改叫绝情叟为适切——”止水尼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两眼目不转眼地望着他,等地续说下去。
武维之又想了一下,仰险道:“我很他,像谁换了我都会恨他一样。”
止水尼又点了点头。武维之忽生感触,大声紧接着又道:“但我也可以不恨他——噢不,我说错了,我根本就不恨他!”
止水尼哦了一声,脸然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