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八月十五到了。那真是武林有史以来空前的盛会,早在十天之前,终南道上便已车马络绎於途;而到了十五正日,整座终南山几乎为人蚁淹没。少林和武当两派,事先各遣精干弟子一百名前往报到;由崑仑三剑统率指挥,负责知客、接引、传导,各守职司,井然有序。
阻天峰前,牌楼高耸,彩绸飘扬。门楼两侧各悬巨幅红绸一面,来人只须签下名讳,便可进入峰内。阻天峰内,以前称做‘一品厅’,而现在被风云帮改为‘凤仪殿’的地方,那时已於厅里厅外摆下了盛筵上百席——厅里三十席、厅外七十席。
厅里三十席包括了成‘品’字形排列的主席三席;厅外七十席则於左右两侧附设着成梅、雪字形排列的两座嘉宾席。品字上席上,中坐主人无忧子,其余三面则坐的是天、地、人三老。品字右席,首座是少林众悟大师,余为崑仑、青城、北邙三派掌门人。品字左席,武当太极道长坐首位,其次为华山、峨嵋、衡山诸派掌门人。厅内剩下的廿七席由十三名派中高手分坐。厅外梅字嘉宾席上坐的天山派白眉老人,雪字嘉宾席上坐的是丐帮掌门脏叟古笑尘;二席只坐二人,其余席位由一般武林人物各依身份选坐……”
听到这里,武维之忍不住问道:“怎么没有我们无名派的席位?”
老人黯然仰脸道:“那时你师祖已经不在人世了。”
武维之低声又道:“还有师父您啊?”
老人轻轻叹道:“师父得了消息之后,本来想去,但走到半路忽然觉得应该先回一趟王屋。哪知到了王屋,这才知道了——”
“结果师父没去?”
“为了聊赎罪愆於万一,师父在你师祖墓前守了三年。”
“那么当时的情形都是我父亲后来告诉师父的了?”
“是的,孩子。”
想了一下,武维之又问道:“师父说,梅、雪两席上,只坐天山白眉老人和丐帮掌门脏叟古笑尘,其余座位为什么要空着呢?”
老人点点头道:“问得好,这一点你倒是应该弄个明白。你要知道,孩子,武林人物看得最重的,便是自己的身份是否受到了适当的尊敬。像前面所说席次的安排,表面看上去似乎业已尽善尽美、面面俱到!但一个人的心智终究有限;而武林如此浩瀚,万一忽然来了一个有地位的人,而所有重要的席位均已坐满了,那时,做主人的岂不尴尬?
你别小看了这种细节,多少不解之怨,往往就是这样结下来的呢。那白眉老人跟丐帮掌门古笑尘,均较主人辈分为低,而他们上一代与主人无忧子交谊也甚深重。加之二人阅历丰富,如遇惹眼人物,自难逃过他俩监视。宾席地位超然,有此一着预先布下,不是什么纸漏也不会出了么?”
武维之连连点头。老人接着又说下去道:“申时就席,西时上菜。主人无忧子端杯起立简略致词之后,引杯一吸而尽,跟着彩声雷动——但彩声过后,却无一人举杯还敬。少数人窃窃私语,而大多数人则目光灼灼地四下扫射,好似有所期待一般。主人无忧子精目微闪,立即了然於胸。当下又抚髯微微一笑;点点头,同时偏脸向身后洪钟般地喝道:‘出来敬酒,孩子们——”
在采声中,白影一闪,你父亲身穿雪白长衫,丰神奕奕,首先现身而出。跟着,又是两道白虹,你母亲跟你师姑,各着一身白绸劲装,外披白绸披风,分由厅后左右,飘落你父亲身侧。你母亲胸前绣有一朵红梅,你师姑胸前则绣着一支紫竹箫。三人并立,恍若云端三位天仙。采声更烈,绵续了足足有半炷香之久!在这期间,老人一直捻髯微笑,状至快慰。
迨采声稍戢,你父亲背插一口箫,领着两名武当借家弟子含笑步出厅外,开始周旋於院中七十席间,殷殷劝酒。而你母亲跟你师姑则留在厅内为老人代劳。厅里厅外早已上下打通,里外上下,百席人数近千。此一时间,儿臂粗细的红烛高烧,觥筹交错,笑语喧腾,气象好不壮观!哪想到,欢乐在继续,祸苗已在暗中成长——”
武维之脸色一白,同时微微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