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
就在这时,怪老人哈哈一笑,忽然喊道:“拿点劲出来,小子,功德快圆满啦!”
武维之强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喊苦道:“劲早光啦,三招也挨不住了呢!”
其实怪老人这番话是一条救命绝计,他早看出武维之的窘状,苦於分身乏术。情急智生地这一喊,两鬼王果然上当!铁面阎罗匆匆一瞥天色,一声轻啊,掌发虚招,抽身便欲往庙后扑去。怪老人立即大喝道:“下煞手呀,小子!”
武维之暗忖:“下煞手?哼,他们不对我下煞手就算好的了!”忽然,他明白老头心意了。当下拚提最后一股真气,一声暴叱,并指便往铁面阎罗后心点去。铁面阎罗不得不回身招架。
刹那之间,情势大变。两鬼王这时心浮气动,已无心恋战,一味只想脱身。武维之惟一要做的,便是觑准他们谁想开溜便向谁全力攻去。勾魂使者忽然大声招呼道:“这样不对——”虽只喊出四字,铁面阎罗却已会意过来。
两鬼王这一改变主意,武维之立即再度陷入岌岌可危之境。更因两鬼王志在速战速决,手底下全是狠辣招数,武维之暗叹道:“想来必然要功亏一篑了!”
月行中天,三更正。神女峰有如笔立银池,神女庙前却是石走沙飞,一片昏暗。就在武维之一发千钧之际,神女庙后,突然传出一阵漫唱。唱的是:
“乱猿啼处望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似哭襄王。
朝朝暮暮阳台下,为雨为云梦国亡。
怅望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音节低沉,宛转凄切;一句比一句慢,一字比一字慢。唱到后半阕直似杜鹃啼血,婺妇拥孤儿夜泣,令人柔肠寸断。武维之肠回气荡,不知不觉地竟垂手立定下来。恍恍惚惚之间,耳中传来一阵低语道:“赶快盘坐调息。小子,这就是‘序奏’,‘天魔曲’快要开始了!”
武维之悚然一惊,神智略清,睁眼四下一看:怪老人跟天毒叟正相隔丈许对面盘坐着,而他对面也早坐着两个人——铁面阎罗跟勾魂使者。四人均是闭目垂帘,一动不动,神情极为肃穆。武维之不敢大意,立即就地坐下。心神刚归本府,一阵呜呜如泣的箫声,已然浮空飘扬过来。
箫声初入耳中,令人有心酸魂颤之感,接着感到昏昏欲眠。武维之暗觉这情形颇似师门心诀第七节的“万念止,无我相”,便以第八节心诀接引下去。片刻之后,周身白气缭绕,心静神定,灵台明净,进入四空境界。
很久很久之后,箫声歇,武维之神远紫府,天君安泰,百体从令,身心俱觉无比舒适,连忙睁眼自地上一跃而起。他起身时,怪老人也正好缓缓起立。再看天毒叟、铁面阎罗、勾魂使者等三人,却已倒卧如僵,有如三具屍体。
武维之讶道:“他们都死了么?”
怪老人摇摇头道:“伤了而已!”
武维之上前逐一俯身查看:两鬼王脸色苍白,气息如丝,情形尚好;而那位功力较高的天毒叟,却就跟死人几乎一样!武维之不禁回头向怪老人冲疑地问道:“这怎么回事?他不是功力较高么?”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比他如何?”紧接着喟然叹道:“这不是功力深浅的问题。天毒叟其所以伤得比两鬼王厉害,那是因为他做过的亏心事比两鬼王多的关系。老夫说它用之正则正,用於魔则魔,就是这个道理。”
武维之想了一下,忽然又问道:“这种‘天魔曲’,难道就是终南一品箫‘人、鬼、神、魔’四大玄功中的‘魔调’不成?”
怪老人微笑道:“这个你应该问主人!”
武维之脱口道:“巫山神女?”
怪老人轻轻一哼道:“小子放肆!”
武维之双颊一热,忙道:“余女侠人呢?”
怪老人微笑不答,身后却突有一个柔和的声音接口道:“少侠,小女子在这里。”
武维之急忙转身看时,身后五尺之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位身穿黑衣,披着一袭黑纱披风,年可二七八,眉如春山,目赛秋水的绝色佳人!黑衣佳人手拈一支凤凰箫,正朝他浅笑着,神态极其端庄而雍容。
武维之暗道一声惭愧,双颊又是一热。正待躬身致意时,巫山神女却又含笑摇了摇头,然后款步向倒卧着的眉山天毒舆走去。纱披飘飘,脚下行云流水般地在三魔身边绕了一圈;长箫三点,三魔先后无力地挣紮着立起身来。
三魔起身后,巫山神女挥手轻声道:“为思为怨都好,你们走吧。”三魔神色委靡地垂头转身,缓缓消失於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