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想了一下,点头道:“这样也好。”身躯一转,便拟先行离去。刚跨出一步,忽又回过身来注目说道:“朋友是诸世故的人,对自己目前处境应该比谁都明白。在下有事先离开一步,等会儿来为朋友会酒账,知道吗?”
武维之忙垂下眼皮,装作不胜惶恐地道:“您想想,这还用交代吗?”
那人干笑一声,像幽灵般飘然下楼而去。目送那背影消失,武维之心烦意躁地收回视线,不由自主地又向右侧白眼怪人的座位上溜了一眼。杯盘狼借,壶底朝天,白眼怪人正在埋头大睡。他轻哼一声,正待望向别处,白眼怪人忽然脖子一直,两臂上举,一面打着阿欠,一面喃喃自语道:“人愈老,骨头反而愈软,也真可怜。”
武维之一声嘿,本待反唇相讥,转念之下,终又忍住。他暗忖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阁下那两手玩艺儿,也并不比我武维之高明多少。就凭你阁下刚才那番不近情理的做作,纵令阁下骨头比我硬,我武维之即使落个粉身碎骨,可也懒得再向阁下求教呢!”当下听如不闻,脸一偏,立往窗外望去。
这时已是申末西初,日傍西山,远景逐趋迷蒙;眼底汉水,已成了一抹淡淡而波动着的黄色影子。由汉水,他又想起无定河。心情在一阵激动之后,终於慢慢平静下来。他想:“父亲怎会困人风云帮的呢?师父怎肯忍辱埋名的呢?无情叟为什么自暴自弃?母亲梅娘为什么落发出家?师姑雪娘为什么嫁给一个跟自己毫无感情的人?天仇老人、东海异人以及蓝凤又为什么不计本身安危去鬼愁谷?人活着或者死去,一定都得为了自己吗?”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了。灯火点亮,右侧座位已空。不知打什么时候起,白眼怪人业已悄然离去。武维之不屑地冷冷一笑,也未在意。这时,酒客一批来,又一批去,除了他一个,满楼全是新面孔。他眼巴巴地注意着每一个上楼的人,那个什么虎坛执法则始终没出现。他知道黑道人物行事,多在三更以后,那厮大概联络部署去了。於是他又点了一份酒菜,闷闷地吃喝起来。
一杯方尽,楼梯的的踏踏一阵响,忽然上来了两个人。武维之停杯望去,看清后不由心头一动,来的竟是黑白双无常。
他暗忖道:“我离开仇池时,这对宝货尚跟师父在一起。师父后来参加了北邙落魂崖的临时武林大会,虽不可能仍和这对宝货走在一起,但最少师父目前行踪,他们要比我来得清楚。我岂不正好打听一下?况且这对宝货尽管脾气古怪,但功力却均极深厚。我要能拉来做个帮手,不也聊胜於无?”想毕不再冲疑,立即离座迎了上去,拱手一躬道:“原来是双侠驾到,老汉这厢有礼了。”
黑无常微微一怔,跟着又惊又喜地偏脸向白无常问道:“老白,这人是谁?”
白无常一字眼缝微睁旋合,米饼脸一仰,慢吞吞的晃着脑袋道:“在当今的一流人物之中,从没见过此公。”
黑无常想了一下,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他既能识得咱们,当也不是泛泛之辈。”
白无常晃了一下脑袋道:“所以咱在考虑。”
武维之现在心情欠佳,想笑也笑不出来。他知道如任由他们对答下去,可能没个完的时候。於是忙插嘴道:“老汉‘文之维’,少林俗家弟子。久仰双侠风仪,今日幸会。愿敬双侠两盅水酒,尚望赏光。”
黑无常偏脸道:“如何?”
白无常摇摇头道:“无功不受禄。”
黑无常口道一声“对!”接着转过脸来摇手道:“谢了,咱们自己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