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帮主脸色一沉,注目道:“前些未间无名派尚擅易容之术,尊驾现下之面目委实难以辨认,愿请恢复本来面目说话。”
“卧龙先生”淡淡一笑道:“只重衣冠不重人,此之谓欤?”口中笑说道,双臂一抖!那袭灰色长衫立即被一股无形涨力震得四分五散,破布化蝶,飘飘四飞!
仰天长笑声中,左手掀发,右手抹须。刹那间,须飞发舞,一名老态龙锺的灰衣老人赫然变成一位长方脸、肤色微紫、直鼻方口、修眉凤目、双目精光似电,英挺中另透一股豪放之气的中年蓝衣大侠。
“金判?”
“金判!”
“金判韦公正!”
欢呼雷动,如疯似狂。
武维之低下头,眼中满含热泪。泪眼迷离中,眼前似有物影一闪,一蓬白皑皑的假发倏然飘坠脚前。心头一动,连忙用脚将假发踏住。觑清无人注意,脚尖一挑,假发盘纠中,一张狭小的纸片赫然入目。他捡出藏於掌心,同时将脚下假发拨开,展掌门目看去。纸片上写道:“见字立即离开,在任何情况皆不得停留。”
这时,殿门口正好有人走动,武维之不敢怠慢,咬咬牙,毅然起身,装成欲赶上门口与他人谈话的样子,急步走出殿外。一下殿阶,脚下立即加快,片刻之间,已来到金龙厅外。欢呼声以及师父豪放的笑声,逐渐低微远离。仰望云天,眼前再度模糊起来。
骊山位於临潼县东南,距华山约莫百里光景。两山之间,地处荒凉,人烟甚为稀少。武维之两个时辰的飞跑,落日时分,已然抵达离骊山不足三十里的戏水。为了填饥,也为了恢复一下体力,以应即将临头的艰巨行动,他在水边一座树林中暂时歇下脚来。
他默默地嚼着无味的干粮,脑海中一片空白。在他背后不远的林荫深处,有着一座残破的古陵。那座很可能即为潘岳西征赋所称“败於戏水之上,身死骊山之北”的周朝昏君幽王之墓,他虽然进林时已然看到,这时连看一眼的心情也打不起来——这是很可惜的,要是他像平日那样对古蹟有兴趣的话,那么这时墓后的那名破衣老妇便将无所遁形了。
破衣老妇系自华山一路跟来。武维之走下莲华峰时,这名看上去大约七旬左右,面目甚丑的破衣老妇,却将武维之瞧得清清楚楚。
破衣老妇将他瞧清之下,不由得暗暗疑忖道:“此刻的峰顶龙坛内,应该是最紧张热闹的时候。此人步履匆忙,眼眶微红,他是谁?又怎会选上这个时候悄然抽身的呢?”於是那名破衣老妇怀着一探究竟的心情,遥遥缀了下来。
破衣老妇表现在轻功上的成就假如给武维之看到了,定会大为震惊。不过,在遥缀了片刻之后,破衣老妇也有点诧异起来。她不住的寻思道:“此人施展的是崑仑‘飞燕身法’。但崑仑一派,除了上代掌门天盲老人以及本代掌门东海剑客以外,就是目下投身在风云帮的‘崑仑三剑’,也不见得就比此人强出多少。而此人显然不是崑仑弟子,这是怎么回事?”及至发觉武维之取道骊山方向,不由得立即决定:“去骊山风云总坛吗?那就非跟下去不可了!”
武维之低头走向一段盘虯的树根,破衣老妇毫不费事地身形一闪,绕到他身前那座古墓之后。武维之转身面向林外坐下,破衣老妇便半探着脸,在墓后守候。武维之用完干粮,走到河边饮了两口清水,再度上路。破衣老妇因为已确定了他的去向,容他走远,这才缓缓自墓后走出。
夕阳西下,暮诸苍茫。整座骊山罩入一片朦胧之中。
一条修伟的身形,沿“古樵坡”如飞而上。经过了唐代的“讲武坛”,经过了汉文帝的“露台”。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坑儒谷”中,泉水淙淙而流。所有这些使骊山成名於史册的古蹟,皆未能留住武维之的如飞上升。
渐渐地,坡道平坦,一个有苔石围绕的大池,呈现眼前。池水袅袅地蒸发一股带有异味的热气。武维之目光至处,轻轻一哦,顿然停下了脚步。他轻声喃喃自语道:“她说的那个‘大池’大概便是这里了。”
一点不错!“待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这儿正是杨贵妃当年“洗凝脂”的“华清池”!只不过没有了“玉楼”,没有了“他乐”,也没有了“霓裳羽衣”和“鞭蓉暖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