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这时心头震骇之余,迅自座中长身而起。他置朱元峰於不理,在表面上,也装出一副气愤样子,叭哒一声,於桌面掷下一块碎银,然后沉脸一哼,悻悻然大踏步下楼而去。
朱元峰转身蹩额道:“姗姗,你这种态度,以后得改改才好,你不看人家,又怎知道人家在看你?”再说,人长一双眼睛,就是为了看东西;假如连别人家看你一眼都不行,咱们又何必到这种地方来?”
蔡姗姗深知大师兄身手超绝,这一去金符大有璧还之望,芳心欣慰之下,不禁嫣然一笑,低声道:“好啦,好啦,以后依你的行不行?”
可是,世上竞有这等巧事。
紫衣铁青君走后不久,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暗下来,彤云密集,雷电交作,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而就在这时候,楼梯口悄然出现了一名酒客。喝!你道来人怎生一副模样?一顶破凉帽,一张黑油脸,鼻如红萝卜,嘴作吹火式,手执铁钳,身背箩筐——谁?赫然正是那名拾荒的老跛子。
蔡姗姗偶尔回头,芳容不禁大变。
朱元峰这时看出这名跛足抬荒者来路有异,不期然暗暗留意,想察看这位形迹可疑的老跛子究竟企图何在。
老跛子上得楼来,笃。笃。笃,就这样在楼梯口,走过来,又走过去,一颠一拐,俯仰有致,一双三角眼,满楼扫视,似乎不晓得到底坐在哪里好。
两名伙计瞪眼望着,脸色愈来愈难看,最后实在忍耐不住了,双双走过来,叱喝道:“嗨,老哥请去楼下坐怎么样?”
老跛子止步转身,三角眼一眯道:“楼下免费?”
两伙计为之气结,众酒客早就忍俊不禁,这时听了,更无不捧腹。
老跛子扬脸接着道:“说啊!假如楼下免费招待,老汉马上下去!否则,老汉花自己的银子,做什么要受你们支遣?”
第一楼会有这种客人出现,这大概尚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两伙计本待持袖子动粗,继之一想,又觉不妥。两人心里明白,一旦闹开了,不论有理无理,最后吃亏的,仍是酒楼方面。
所以两伙计为大局着想,终於忍耐下来,当下由其中一人指着老跛子背后那只箩筐道:“这个请放到一边去,总可以吧?”
老跛子连声道:“噢,这个,当然!当然!”
说着,腰一弓,左肩微甩,迅将箩筐卸下,理好提绳,顺势递向那名伙计手上道:“麻烦老哥,随便找个地方搁一搁。”
那伙计皱眉接过,目光偶扫,突然一声惊呼:“我的老天另外那名伙计头一伸,也跟着呆了。
老跛子淡淡挥手道:“拿去随便放,底下的元宝没关系,丢掉几只,小事一件,只要当心别碰坏上面那只玉马就可以了。”
两伙计愕然相顾,几疑身在梦中,最后还是空着双手的那名伙计比较机灵些,这时定一定神,连忙垂手哈腰道:“不,不……您老圣明……这不妥当,还是由小的先来为您整座,把它放在您老自己身边好。”
老跛子叹了口气道:“你瞧!他们多会折腾人?老汉好好背着,你们一定要老汉把它卸下来,现在卸下来了,你们又推着要交还老汉自己看管,唉唉。”
两伙计哪里还敢再回半句?一个眼色一使,另一个立即抢去抹桌子。
所整座位,正好就在朱元峰和蔡栅栅紧隔壁,箩筐占了一张桌子,老跛子则在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老跛子坐定,两伙计几乎是同时问出口:“您老想来点——”
老跛子单指一竖,大声道:“阳春面一碗,干煮,另外来一碟蒜瓣,一碟麻酱,一碟椒盐,噢,对了,再来上一碗清汤。”
“阳春”取义自阳春白雪,意即和寡之谓。大家都知道,它是面食中最廉价的一种。而在一般饭馆酒楼中,蒜瓣。麻酱。椒盐等,属於作料,向例不收值。至於清汤,则为干面之附带物。想想吧,老跛子这笔生意该有多大!
楼上酒客们,再度哄堂大笑。
左首那名伙计道:“这……”
老跛子三角眼一翻道:“不卖?”
右首的伙计忙道:“不,卖!卖!阳春面一碗马上来!”
“干煮!”
“是的,干煮。”
“外带蒜,酱、盐、清汤!”
“外带蒜。酱,盐、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