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主持施粥的汉子,共有两名,这时,一名汉子为朱元峰盛粥,另一名汉子则在收拾碗筷。
朱元峰双颊一阵热,可是已经进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耸耸肩,腼腆着走过去,正待伸手去接那只粥碗时,忽听另外那名汉子在身后啊了一声道:“张大娘,今天您怎么到这时候才来?我们……唉……还以为您……这……这怎么办?”
朱元峰转过身去一看,木棚门口正站着一名鹑衣老妇,面带病容,手足红肿,似因不堪风雪之严寒,佝偻着身躯,正在微微抖索。
朱元峰手一缩,忙向一旁退出道:“这位大娘请,晚生不过因风雪太大,想喝碗粥暖暖身子而已,实际上晚生并不饿,来,大娘,这碗粥您喝了吧!”
老妇冲疑不前,收碗筷的那名汉子望望朱元峰,见朱元峰衣着虽狼狈,气色却很好,以为朱元峰说的是实话,遂接口向那老妇道:“大娘知道的,我们这儿施粥,上下午,各三桶,先来先施,施完为止。平常时候,来的都是那几个人,三桶粥多不下来,但也不至於不够,今天也许因为特别冷了一点,所以没到时候粥就完了,现在,这位老弟既然如此说,我看张大娘您也就不必客气了,还是趁热吧。”
老妇低下头,拿衣袖拭了一下眼角,终於举步维艰地走近粥桶,将那最后一碗粥接过喝了。
朱元峰挺起胸脯,转身向棚外走去。他虽仍未能在空肚子里加入任何东西,但眼看老妇人免於饥饿之苦,身心也不期然一阵舒畅。是的,他年轻,精旺气足,就是一连饿上三两天,也算不了一回事。何况他在困处绝谷期间,已习惯於以野果菜根为食,出了城门,大地辽阔,他不信就找不到一点果腹之物。
当朱元峰行将踏出棚门时,忽闻身后一名汉子一声轻叹道:“这位小老弟就可惜生得单薄了点。”
朱元峰心中一动,连忙转过身来,向两个汉子抱一抱拳道:“听两位大哥说话,似乎什么地方正欠人手,如果小弟猜想不差,尚望两位务必成全,小弟日后能够发达,定当感恩图报!”
两位汉子互望着,一个道:“老郑,你看……”
另一个皱眉沉吟道:“不知我们那位管事先生能不能通融。”
原先那名汉子怂恿道:“管它!试试又何妨。”
於是那个被喊做老郑的汉子转向朱元峰道:“不瞒你老弟说,事情是这样的:本局最近有趟镖要跑洛阳,还缺两名装卸镖货的伙计,不过,那些箱子,每只在百来斤左右,非你老弟所能胜任。所以我们两个虽然有心带你老弟一把,但成功的希望却显然不大,话不能不说在前头。”
听说去洛阳,朱元峰可谓正中下怀,这种一举两得的美差如问能轻易放过,当下他连忙接着道:“行,行,小弟曾随家叔打过两年柴,别的谈不上,笨力气还有几斤,这次出来,正是想去洛阳找件粗活儿餬口,成不成,另外一回事,能有机会试一试,小弟一样感激,先谢两位了!”
朱元峰语毕,抱拳深深一躬。两个汉自见朱元峰自承气力不弱,虽然将信将疑,也暗暗高兴。
於是,两个汉子拉上棚门,将朱元峰向局中领去。
镖局堂屋中生着一只大火盆,四五名缥师正在围火取暖,一名穿着皮袄的五旬老者倚在账柜上吸旱菸,看样子大概就是郑姓汉子所说的镖局管事。
果然,两个汉子径向那吸菸老者走去,在老者面前不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活,那老者口中呼噜如故,只侧转一双眼光,在朱元峰身上不住打量,隔了好半晌,方始拔下口中烟杆,以烟锅儿朝屋角一指,什么也没说,指完之后,烟杆往嘴里一送,又复呼噜起来。
两个汉子忙转身朝朱元峰招手道:“来,老弟,过去搬两箱试试看!”
朱元峰走到屋角,那里叠放着二十几只小木箱,一只只都钉得很坚实,上面贴满封条,这种小箱子若说竟有百斤之重,里面装的非金即银,自属不问可知。朱元峰为求表现,真想把三四只叠起来一起搬,但是,他知道这样一来,非但差事讨不着,很可能还会引起镖局方面之疑心,使不得。
所以他老老实实地表演:卷起袖子,曲曲手臂,弯下腰去,先将箱角抓住,摇一摇,试试份量,然后这才奋力将一只木箱抱起,转过身,跑几步,又将木箱送回原处。
搬箱子不算苦,要将面孔当时挣红,却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是,为了逼真起见,这一着又是少不了的。结果,那位管事老者大感满意,因为朱元峰不但“脸红”了,而且还着实“喘”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