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〇
朱元峰微微一怔,他想:竟有这等巧事?
噢,是的,他明白过来了!道士身旁搁着一只小木箱,道服上宿露未干,大概刚自山中采药回来。
於是,他咳了一下,高声招呼道:“这位道长,您早啊!”
可是,怪得很,两下相距不过五六步之远,那道士这时竟似没有听得一般,倾身支头,凝坐如故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朱元峰暗暗诧异:这牛鼻子难道是个聋子不成?
於是他提高声音,又喊道:“道长怎这样早——”
一个早字刚刚出口,道人一下忽然转过脸来,一张上圆下尖的面孔上,充满了憎恶之色,什么话也没有说,狠狠瞪出一眼之后,重又将脸孔转了过去。嗅,原来聋并不聋,只是架子好像还不小。
朱元峰因为将有求於对方,自然不敢怄气,当下一面向亭中走去,一面含笑又自说道:“道长辛苦了吧?”
道人全身一转,瞪眼骂道:“你小子别像一只乌鸦似的,一大清早,哇里哇啦,尽聒吵个不休的好不好?”
朱元峰一愣,暗咦道:像这种人居然也想修仙得道?道家首重怡情养性,返璞归真,如果连一口浊气都不能消化干净,就服上八斗金丹妙汞,又有何用?
朱元峰思讨着,眼角偶扫,忽然赔笑道:“啊,对不起,原来道长正在揣摩一局棋谱!”
道人眼中一亮,注目接道:“你也懂这个?”
朱元峰笑笑道:“皮毛而已!”
道人顿时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神情,招招手,指着脚前地下的棋盘叫道:“来来来,先让本道人考你一考,这里是一局残棋,现在轮到黑子下,你说吧!假如你执黑子,现在下哪里?”
朱元峰知道,诗酒琴棋,全是交友之最佳媒介,像眼前这牛鼻子的水牛脾气,想急也急不来,就借研究棋谱的机会,来个有心无意,从从容容,将那九子谷,不着痕迹地问个仔细倒也是一个办法。
於是,他走过去,在道人对面蹲下,目注棋盘,先行观察盘面棋势。
棋盘上摆的,是一局没有下完的古谱,黑白双方,均下了约莫五六十手左右。这一局谱,朱元峰以前也打过,现有之棋势是:白棋势雄,黑棋利厚。黑棋一块,正遭白棋围剿,这一块黑棋如果被吃,黑棋路数便不够。同样的,如果黑棋活了,白棋则将整个崩溃。
朱元峰在棋局上注视了片刻之后,抬头说道:“黑棋下一步如何走,千古以来迄无定论,因为这一局棋,有人说,最后应该是和棋,但如何才能成和棋,却无人知道,以往各代名手,根据各人不同之造诣,不是下成黑棋赢,便是下成黑棋输……”
道人大感意外道:“你……你小子……原来还是个大行家?”
朱元峰笑了一下道:“岂敢……所以……在下现在也仅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揣冒昧地说一说在下个人对这局棋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