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许子怔了怔,似乎非常为难,闭目沉思,想了很长时间方才咬牙说道:「好,老弟不是俗人,既然有此心意,老夫也无法拒绝,否则就显得太过小气,不过,祖师堂虽说没有任何机密,但它是本门的圣地,望道友能够遵守其中的规矩,不然……」
「许大长老请放心!」陈凡挺直了腰杆,神色变得极为肃然,拱手说道:「在下虽然不知礼数,但也懂得尊师重道,两位老人家不仅炼术高超,更重要的是身怀仁义之心,一生救人无数,万家生佛,恩泽厚土,功在千秋,在下是修士界的一个份子,做为晚生后辈,只有发自内心的倾慕之情,岂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百许子见他一脸严肃,语气极为诚恳,不禁为之动容,也跟着拱手说道:「老弟乃当代高人,品格高雅,老夫相信你的诚意,从现在起,老弟可随意进出祖师堂。」
「谢谢许大长老!」陈凡眨了眨眼睛,嘻笑道:「在下若想出去,决不会利用祖师堂,呵呵,只有从其它方面想办法。」
百许子一愣,目不转睛地定着他看了一会,见陈凡满脸疲懒之色,似乎在开玩笑,又像一本正经,顿时疑神疑鬼,呐呐地说道:「夏道友,你莫不是……?」
陈凡翘起了二郎腿,慢悠悠地晃来晃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眯着双眼,摇头晃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屑地说道:「许大长老,怎么?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如果在下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任何出岛的想法,一辈子安心在此度过余生,你能相信吗?」
百许子神色不定,手捻长须,沉思默想,过了片刻,猛的拍手叫道:「夏道友高明,哈哈,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好,如果你在一个月内能够安然走出灵芝谷,无论从前发生什么事,全部作罢,老夫承担一切后果。」
陈凡精神一振,竖起了大拇指:「许大长老爽快!呵呵,在下可以保证,决不会利用祖师堂,也不会使用任何见不得光的手段,若是在下违背此言,任由贵门处置。」
百许子点点头:「一言为定,老夫刚才的承诺也照样生效。」
陈凡喜不自禁,「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许大长老一言九鼎,在下佩服,嘿嘿,今后全贤侄也不要送饭了,在下自己解决,对,送几十坛酒,再来点调料,哈哈,生也罢,死也罢,世事皆如过往烟云,有酒有肉便无忧。」
百许子满脸疑惑:「全儿不来,夏道友如何吃饭?」
陈凡随手扯下发髻,顿时披头散发,双手齐舞,仰头大笑:「明月清风,赛过豪堂,山野万物,天生佳肴,在下逍遥万里,云游厚土,笑傲山川,风餐露宿,照样过得有滋有味,许大长老位高权重、养尊处优,莫非已经忘却了修士的本份、先民的本能?哈哈,在下一向随心所欲,哪一天兴之所及,也许会拆了这座茅草屋,也许会一把火烧了这里的一切,也许会邀请岛上的道友来此狂饮、高歌。」
百许子面红耳赤,见他似乎有些疯疯颠颠,当即起身,拱手说道:「夏道友的要求,老夫一一照办,先告辞了。」毫不犹豫地飘然而去。
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陈凡转而向湖边走去,嘴里哼着小调,他不走小径,而是翻越一座座丘陵、穿过茂密的树林、脚踏鲜艳的花草,时而冲着飞鸟大喝一声,时而追逐一路闪过的野兔。
依然坐在那块巨石上,依然凝视着湖水,依然纹丝不动,依然像一尊石像,天不变、地不边、水不变、湖不变,人不变,时间倒流至半个时辰之前,只有散落的长发在随风飘荡。
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四周灰朦朦的一片,寒风四起,点点露珠如同细雨般飘荡,湿润了头发、浸透了长袍,丝丝寒气钻入心头。
不知何时,一轮细弯的月牙挂在天边,千万颗星星在闪烁,或亮或暗,或白或黄,天际间似乎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银,灵芝湖里彷佛洒下来下了无数碎银。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咚!」一颗碎石击中水中的弯月,波起月散,化着无数随银。
不一会儿,波去月聚,一如从前,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月还是那个月,水还是那个水,湖还是那个湖。
「此月非彼月,月是故乡明,此水非彼水,水是故乡甜。」
拭去眼角的泪水,陈凡毅然起身,缓缓地返回茅屋。
院落里异常昏暗,只有茂密的数枝间洒下点点月光,静静地坐在玉凳上,屁股下潮湿冰凉,陈凡打了个寒颤,立马清醒过来,沉思片刻,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盒。
玉盒由一整块极品暖玉雕刻而成,青翠欲滴,呈正方形,长宽高都有一寸左右,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装饰,陈凡轻叹一声:「草兄,父母之心,至情至性,我能理解。」
慢慢地打开玉盒,陈凡一愣,里面有一只拇指大小的小玉球,模样非常奇特,半白半黑,但黑白相互交错,完全是一个立体阴阳图,栩栩如生,就连两只阴阳鱼眼也是清晰可见。
「草飞子既然如此慎重,这是什么宝贝?」陈凡迷惑不解,将玉球放在手心,黑色的一半有些清凉,白色的带有一丝暖意,手感绵软,两指一捏却纹丝不动。
「阴阳玉球?到底有什么作用?」抚摸着怪球,陈凡陷入沉思:「难道是修行灵药?不对,它明明是一块玉,否则草飞子自己就会服用……难道它可以增长功力?」
紧揣着玉球微一运气,没有丝毫异动,想了一会,身形一闪,跃上树顶,将它置於月光之下,许久之后,发现玉球好像变成了稠密的液体,在缓慢的流动,似乎已经黑白不分,仔细一看,黑白依旧分明,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陈凡哈哈大笑:「天造地化,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草兄,你知道它是什么吗?哈哈,也许你也是茫然不知?有点意思……嗯,先收起来再说,好,谢谢了!」
重新将玉盒纳入怀中,陈凡回到地面,走进西侧的草屋,里面堆满了上百坛百花酒,心中暗笑:「百许子,看来你真的希望我沉醉於酒乡,有点意思。」
陈凡猛灌几大口酒,然后一手拎着一只酒坛,摇摇晃晃的向岛内走去,鼻子里哼着小调,含糊不清,不成音律,时而尖叫,时而高吟。
此时,月牙已经升至头顶,夜深人静,过了几里地,丘陵顶部逐渐出现一些大型建筑,彷佛一只只沉睡的巨兽,阴暗的树林来回晃动,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轻响,也许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经过一座山脚,一个身影从黑暗中闪出,大喝道:「谁?站住!」
「人生多愁,有酒无忧。」陈凡高歌几句,醉意朦胧,踏着斜步,颤抖着右手举起酒坛递过去,忽然打了个踉跄,喷出一股酒气:「小兄弟,来,来,来,喝一口,解万愁,咱们俩同饮同醉……来,来,来,不要走……」
那人连忙闪出数丈,躲开扑面而来的酒气,捂着鼻子说道:「原来是夏前辈,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您老人家怎么还不休息?」
陈凡半躺在地上,狠狠地倒灌一大口,瞥了他一眼,连打几个饱嗝,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是谁?……哈哈,你是许……许大长老?……对,你就是百许子……我正找……找你喝……喝酒……来,咱们再……再喝……还是每人一……一坛……不……许耍赖……」
那人傻愣愣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弟子百卜生,师父正在静室调息,您……」
「什么?你……你不是百……百许子?」陈凡艰难地爬起来,眼睛通红,大声吼叫道:「百许子……出来……快出来,我带酒……来了,咱们俩喝个痛……痛快……」
吼了一会,百卜生早已不见踪影,陈凡四周张望,气急败坏地喊道:「百许子,老子请你喝酒,怎么躲起来了?……不够意思,男子汉大丈夫,连酒也不敢喝……好,你不陪老子喝,老子到祖师堂告状……哈哈,问问两位祖师爷,这么多徒子徒孙谁能陪我喝酒……哈哈,老子走也……」
东倒西歪,边喝边唱,一路通畅无阻,半个时辰之后,前面隐隐约约飘来一个歌声:「黄花配牡丹,香菊加青针,蘑菇与黄瓜,牛筋和紫尘,哈哈,八药合一,成了,哈哈,天下第一灵丹……桑柳子、水莲子、赤霞子,三子同归,呜,呜,我的妈呀,天下大乱,生灵荼炭……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子生来傲四方,哈哈,老子厚土第一,来年横行瀛洲,哈哈,仙境人间任我行……」
与其说它是歌声,还不如说是嚎叫,无音无律,刺耳难听,疯疯颠颠,其中还夹杂着掌声,时而兴奋,时而悲痛,时而尖叫,时而大哭,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