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2 / 2)

仙凡道 仙人 4281 字 2个月前

突然拔起宝剑,剑光在山顶闪烁,一阵「轰轰」的巨响,所有的大树应声而倒,剑光并没有停歇,树枝与树干很快就变成一根根短小的木材。

继续挥舞宝剑,不一会儿,所有的草屋被摧毁,变成了一地茅草。

转眼间,整个山顶面目全非,一下子变得光秃秃的,小院的面积顿时扩大了数倍。

将木材与茅草堆成在一起,以百灵子为中心分为十八墩,每一墩都有五、六丈高。

用树枝将一只只野味串好,然后点上火种,很快就大火冲天。

身影在篝火之间飘舞,野味在火光中闪动,木材「叭叭」脆响,一阵阵肉香随风飘荡,浓浓的,弥漫了整个院落。

每烤完一只,陈凡就将它倒插在百灵子身边,不到一刻钟时间,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所有的空地,黄灿灿的、油旺旺的,好像是一座肉林。

烤完之后,陈凡给野味涂上调料,嘴里哭唱着神仙歌:「神仙,神仙……呜呜,我们是神仙,我们是神仙……呜呜,仙界凡间最快活……天天有仙酒,天天有仙肉……呜呜,万年不变,长生不老……呜呜,法力高强,纵横天下,逍遥自在……」

盘坐在百灵子身旁,陈凡打开一坛酒,自己喝一口,再往百灵子身上倒一口,高声唱道:「美酒天天醉,好肉天天吃……小仙,小仙,快快醒来喝酒……酒肉穿肠过,神仙也不做……」

酒喝了一口又一口,神仙歌和酒肉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声音越来越凄凉,越来越嘶哑。

「魂兮魂兮……去兮去兮……梦兮梦兮……幻兮幻兮……真兮真兮……」

尽管已经有气无力,但陈凡还在不停地唱着,眼泪已经干涸,目光已经一片空洞,没有丝毫神采。

歌声在夜空中来回飘荡,撕心裂肺,无比凄凉,天地为之变色,万物为之颤抖,闻者为之动容,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心酸。

「风兮风兮……飘兮飘兮……生兮生兮……死兮死兮……虚兮虚兮……」

火苗越来越小,光亮越来越暗,陈凡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拎起酒坛,将一坛坛美酒倒入火中。

火势重新变旺,发出「呼呼」的轻响,陈凡开始疯狂的跳舞、疯狂的大笑、疯狂的尖叫、疯狂地痛哭,疯狂地高歌,声嘶力竭唱着神仙歌。

身形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陈凡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一下子软瘫在地上,就连一根指头也动弹不得。

很久之后,强忍着全身巨痛,咬紧牙关,陈凡慢慢的爬到百灵子身边,奋起余力砸碎最后一只酒坛,酒水洒满一地,并且向四周流淌,很快就与篝火连成一片。

酒水冒出了火苗,迅速向中间的空地蔓延,地上的树枝与肉串也燃起了大火,然后继续向最里面的两人席卷而去。

凝视着四周越来越近的火海,陈凡的心头瞬间变得一片宁静,没有了悲伤,没有了忧愁,没有了仇恨,没有了哀怨,没有了痛苦,只有百灵子凄凉的哭声依然在耳边回荡,那疯狂的身影依然在眼前舞动,那平静如水的目光依然在凝望着星空,所有的一切彷佛都在眼前闪过。

紧搂着百灵子,陈凡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地唱着:「神仙,神仙,我们是神仙……万年不变,长生不老……」安详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突然间,一股狂风吹过,所有的大火瞬间全部熄灭,耳中传来草飞子的哭声:「夏兄,你这是何苦?」

陈凡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五个人,除了百许子、百草子、草飞子、草重生外,还有一位中年妇女,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悲伤。

陈凡只瞥了他们一眼,重新闭上眼睛,一声不吭,纹丝不动,手里却紧抱着百灵子。

五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中已经毫无生机,彷佛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心中沉甸甸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四周寂静无声,微风吹过,只有山脚的树林发出「哗啦啦」的轻响,还有那天上的圆月洒下亿万缕银光,冷冷的,寒彻入骨,无数颗星星好像点点鬼火,闪烁着阴暗的黄光。

「唉……」百许子仰望着天上的明月,长叹一口气,尾音拖得很长,回荡在幽深的夜幕之中,久久不散。

「灵侄儿走了,夏道友,不仅你悲痛,百草堂所有人都非常悲伤,可是,夏道友,你可知道,最伤心的人其实是老夫,因为他是老夫的亲侄儿,更是老夫唯一的亲人。」

陈凡心中一震,顿时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倾听他下面的话。

百许子的声音更加苍老,彷佛瞬间老了二十年:「老夫生有两子,但早已夭折,唯一的兄长在二百三十年前仙去,临终前将两位侄儿托付於老夫,老二真侄儿却在十年后不慎走火入魔,功散人亡,所以只剩下灵侄儿一支独苗。」

百许子的话中透出一丝自豪:「灵侄儿从小就被族人称之为神童,天资聪颖,机灵过人,勤学敏思,老夫一向视为亲生,宠爱有加,五岁时亲自传授道术,虽说并未正式列入门墙,实际上相当於老夫的首徒。」

「最让老夫高兴的是,道门有六艺,但灵侄儿对炼术情有独中,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每天废寝忘食,全身心的潜心钻研,老夫对他寄予了极大的希望,所以倾囊相授,在他八岁时就带在身边,跑遍了厚土的山山水水,识别天下药材。」

「灵侄儿的炼术进步神速,一百八十岁时就青出於蓝而胜於蓝,不仅完全掌握了百草堂八万年的炼术精华,还融会贯通,另辟蹊径,研制出许多顶级灵药,不仅老夫自愧不如,就连整个百草堂、整个修士界也无人可及,称之为当代第一炼术大师当之无愧,可以说是百草堂创派以来最了不起的弟子,我们所有人都为他自豪,而且坚信一点,在不久的将来,他肯定会超越两位祖师爷,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炼术师。」

忽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站着,两眼紧闭,嘴角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似乎想起了往事,回忆起百灵子的童年,回忆起传授技艺的每一个片段,回忆起两人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回忆起他炼制出新的灵丹妙药时的兴奋,回忆起族人对他的赞美。

百草子四人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地听着百许子的叙述,虽然早已耳能详熟,但他们的眼中仍然闪过一丝神采,神情有些激动。

「可是,随着他炼术日精,老夫也开始为灵侄儿担忧。」百许子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他的水平虽高,但是脾气越来越倔强,越来越固执,越来越古怪,听不得其他人的建议,对任何不同见解都大加排斥,就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自认为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炼术师,经常提出一些叛经离道、莫名其妙的想法,对炼术的研究似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百许子顿了顿,语气变得极为缓慢,好像是在边想边说:「另外,根据百草堂的祖制,每个成年男女必须成亲生子,让两脉十八房的香火能够永远续存,而且老夫只有他一根独苗,可是灵侄儿却无动於衷,全身心地沉浸於炼术之中,只要一提及此事,他的反应极其强烈,多次发誓终身不娶。」

「为了此事,他几乎与老夫闹翻了脸,老夫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好凭借门主的权力,要求长老会对他特殊照顾,长老会起初犹豫不决,但经过老夫苦口婆心的说服,考虑到他对本门的巨大贡献,终於对他网开一面。」

百许子的话中充满了伤感,声音微微颤抖:「老夫时常安慰自己,相对於整个百草堂来说,一房的香火无足轻重,只要他能继续钻研,将炼术发扬光大,本门就能人丁兴旺,永远传承下去,作为一门之主,日后可安然含笑九泉,祖师爷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可……可是……」百许子情绪突变,泪如雨下,哽咽道:「一百八十年前,他外出采药,一去不见踪影,足足两年半之后方才回门,老夫询问他的行踪,他起初神色慌张,吱吱呜呜,后来又编出一套破绽百出的谎言,大家虽然都心存疑心,想继续追问,他却一声不吭,所有人都对他无可奈何……唉,门主,你应该知道此事。」

百草子点点头,轻轻地说到道:「侄儿当然知道,当时还是您亲自下令,派遣了五位长老暗中调查,小侄就是其中一个。」

「是啊!」百许子眼中已经无泪,默默地说道:「经过五年的调查,发现他确实跑遍了半个厚土,但是曾经在南疆失踪了近一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他回来之后,行迹就变得有些诡异,经常擅自出山,药圃里也少了很多珍贵的种子。」

百许子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老夫亲自跟踪一次,终於发现他与一位女人有关,此女长相非常美丽,也非常神秘,灵侄儿已经被她所迷,似乎在暗中为那个女人研制一种丹药。」

「此女修为惊人,而且特别狡猾,很快就发现了老夫的行踪,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灵侄儿疯狂的寻找了十年,却杳无音信,此后就性格大变,不仅脾气更加暴躁,而且开始争权夺利,窥视门主之位。」

「老夫见他不可救药,顿时心灰意冷,所以决定提前退位,极力推举草贤侄接任,灵侄儿却在长老会上大吵大闹,为了顾全大局,老夫只有咬牙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可……可是老夫的心在滴血……在滴血……那一刻,老夫的心已经碎了……」

「灵侄儿,你可知道……为叔亲……手毁了你……毁了自己一生的心血……为叔既是那么的恨你,恨铁不成钢……又是那么的爱你,不仅是从前,现在也是,永远也不会改变……」

百许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似乎在喃喃自语。

「灵侄儿,为叔知道,你恨为叔,恨为叔破坏了你的好事,你从小就沉浸於炼术,对任何女人都是置若罔闻,对儿女情长不屑一顾,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可是,咱们百草堂祖规森严,不允许与外人通婚,而且此女心怀叵测,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她只是利用美色引诱你,她的目标就是咱们百草堂的炼术秘诀,她是一个妖女……为叔是一门之主,责任重大,必须保住祖师爷留下的基业,必须为所有族人考虑,绝不能让百草堂毁在你手里……灵侄儿,不管你是多么恨为叔,为叔只能这么做……」

百草子四人听得泪流满面,草重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隐秘,忍不住蹲在地上抽泣。

过了很久,百许子稍稍平静下来,继续说道:「老夫虽然还是首席长老,但是这一百五十年来,很少离开灵芝岛,几乎是每天暗中守护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他的痛苦,老夫也跟着痛苦,他的悲伤,老夫也跟着悲伤,而且老夫的痛苦、悲伤远在他之上……」

一旁的四人都在哭泣,草重生大声嚎叫,就连陈凡也心酸不已,模糊的眼光看着他的背影,百草子与草飞子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肩膀,同时哭叫道:「三叔,别说了,咱们都理解您的苦衷,您的痛苦小侄都看在眼里……」

「不,我要说!」百许子猛的狂吼一声,使劲甩开他们,两眼通红,转身指着陈凡怀里的百灵子,大声叫道:「他还可以半疯半颠,可以疯狂的发泄,而老夫却是在默默地承受,时时刻刻都在煎熬之中,没有哪一天可以睡个安稳觉,没有人能为老夫分担一丝一毫,甚至於不能对任何一个人透露出支言片语,他现在死了,老夫也到了垂暮之年,很快就要面对列祖列宗,老夫已无可畏惧,今天不说,更待何年?也许再也没有机会……」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停了下来,紧盯着百灵子的屍体,嘴唇微颤,长须乱抖,目光非常复杂,有恨有爱,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情,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恐惧,陈凡弄不清其中真正的含义。

大家陷入了沉默,山顶上寂静无声,银白色的月光更加阴冷,天地间似乎阴风四起,每个人都感到丝丝寒气入体,那中年妇女将浑身颤抖的草重生搂入怀中。

百许子突然说道:「夏道友,灵侄儿早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他留下了一纸遗书,而且是专门给你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