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瞥了瞥蠢蠢欲动的几位长老,然后紧盯着慧长老,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敢……拿……我?」
慧长老被他的眼神逼得连连后退,「腾」的一声抽出宝剑,大吼道:「背叛百草堂就得死。」
「找死!」陈凡缓缓地向他走去,一步一个脚印,眼中渐冒金光,迅速扩散到全身,彷佛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金人。
「金丹……天啦……他是金丹师……」所有人都头晕目眩,紧接着惊骇失色,份份狂叫。
慧长老吓得浑身颤抖,「当」的一声,宝剑落在地上,自己也瘫成一团泥,露出恐惧的目光,语无轮次:「你……你……金……金……丹……难……难……怪……怪……」
陈凡冷哼一声,大步跨过他的身体,金光渐渐减弱,到了门口时已经完全消失,随即飘然而去。
飘上谷西的山顶,陈凡凝视着皎洁的月亮,心如刀割,他没想到百草堂居然众人如此忘恩负义,伤疤未好就忘了疼,难怪空有强大的实力而偏居山野,八万年也成不了气候,更没想到百草子居然如此软弱,昏庸无能到如此程度,毫无主见,以前被百许子架空,现在明知道慧长老是一个卑鄙小人,还被他左右。
也许他们已经安逸於平静的生活,也许他们这一代从来没经过大风大浪,唉,两万族人、上千修士、一百多丹师,竟然没有一个明辨是非的人,甚至於连一点点理智都没有,真让人不可思议。
「也许,我就不该救他们……也许,我不应该将秘诀交给他们……也许,我应该走了……」陈凡心中充满了失望,充满了后悔,还有一丝疼痛,百草子、草飞子,本来将他们看成生死之交,可是再深的友情也无济於事,在他们的眼里,百草堂重於一切,只要为了狭隘的门中利益,所有的情谊都化为乌有。
陈凡喃喃自语道:「情义为何物?利益为何物?情义为重,还是利益为重?有人为友而赴死,信念坚如磐石,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不可动摇,这就是真正的生死只交。也有人为私利而舍弃情义,薄情寡义,平时是鱼龙混杂、无法分辨,唉,为什么总是患难才见真情、危难才见真义?」
陈凡不由痴了,痴迷於悲愤,痴於伤心,痴於迷惘,他的心灵一片空洞,对身外之事浑然不顾。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渐渐西移,不知不觉中,天空渐渐泛白,东方隐现红光,彩霞片片,而且越来越盛,灿烂而辉煌,耀眼而夺目,又是一个新的早晨,又是一个崭新的一天。
抖了抖身上的露珠,陈凡长叹一口气,飘下山谷,忽然愣住了。
整个谷底跪满了人群,黑压压的一片,所有的修士都在,还有数千凡人,大部分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体瘦弱的妇女、尚未学步的婴儿,他们都面向自己的山洞,一声不吭,百草子与数十位长老跪在最前面。
陈凡心中一叹,犹豫了片刻,瞥了他们一眼,自顾自的飘然进洞,立即关上洞门。
拣起地上的长袍走进静室,陈凡坐在禹谷子身边,默默的凝视着,他气息平稳,功夫恢复如初,所有的伤势全部癒合,已经完全正常。
不到半个时辰,禹谷子眼皮微动,猛的睁开眼睛,一跃而起,紧紧地盯着陈凡。连退数步,露出戒备的神情。
陈凡笑道:「禹兄,恭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禹谷子眼中一怔,忽然喜笑颜开:「原来是夏兄,咦,你怎么……啊……」蹲下来紧捂着自己的下体,面红耳赤。
「给!」陈凡扔出长袍,扭过头去,忍不住笑出声来:「禹兄,不要害羞,只不过是坦诚相见罢了,下次有机会也让你看看。」
禹谷子匆忙穿好衣袍,神情激动,盘坐在他对面,拱手说道:「夏兄,在下还以为你……」
「嘿嘿,以为我死了?」陈凡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充满了笑意:「你是打不死的蟑螂,我也是如此,咱们都是命不该绝。呵呵,不会怀疑我已经投靠了赤荒殿了吧?」
禹谷子的笑声极为豪放:「夏兄开玩笑,咱们是同一类人,都是打不倒的硬汉子。哈哈,咱们确是有缘,两次都被你所救,真是天意。」
陈凡摇了摇头:「这一次不是,是你自己救自己。」
「自己救自己?」禹谷子眼珠一转,竖起了大拇指:「夏兄,你真厉害,竟然连续命丸也能找到,呵呵,我自认为藏匿得极其隐蔽,没有人能够搜出来。」
陈凡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我感到奇怪,一直想不通续命丸的来历,偷的?抢的?不会吧?赤荒殿龙潭虎穴,即便是金丹师也是有进无出。」
禹谷子学着他眨眨眼,神秘一笑:「不是偷,也不是抢,你猜猜?」
「不是偷,也不是抢?」陈凡喃喃自语,灵光一闪,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哈哈,蓝荒殿以前买了很多,肯定有一些没用完,呵呵,了不得,你们每人一枚,真正的救命药。」
「蓝荒十万年的积累,嘿嘿,有机会让你见识,真正的大开眼界。」得意了一会,禹谷子忽然收起了笑容,脸色极为悲伤,低下脑袋,久久不语,流下了两行泪水。
陈凡知道他想起了往事,想起了那一场场残酷的战斗,暗叹道:「昔日皇亲国戚,堂堂蓝荒殿长老,如今国破家亡,已经亡国奴,步步杀机、处处危险,亡命天下,朝不保夕。」
禹谷子目光空洞,浑身弥漫着无限的伤痛,声音带着哭腔:「咱们两殿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是战斗力极强,可是为什么败了?夏兄,你知道吗?咱们不是输在战场上,而是中了桑公千虹的诡计。」
「半年之前,灵山、阴山、铁树谷、寒冰谷、桃花谷找到咱们,说桑公世家即将对他们下毒手,他们只好前来投靠咱们,殿主相信了他们的话,并且委以重任,全部分配到前线大营,可是战斗力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五门却同时发难,暗杀了咱们数百名丹师,就连两位金丹师也被他们暗算,百万大军群龙无首,桑公世家趁机发起猛攻,所以咱们全线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他嚎啕大哭道:「咱们是兵败如山倒,一溃数千里,他们很快就包围了王城,大部分领土已经沦陷,我带领数万残兵逃到了鼎天山,被十万大军团团围困,血战二十七天才侥幸脱身,弟兄们却一个个死在敌人的刀下。」
「夏兄,桑公世家毫无人性,为了斩草除根,所过之处抢光、杀光、烧光,无数村庄、城镇毁於一旦,不仅见人就杀,就连飞禽走兽也不放过,如今的北疆已是万里无人烟,甚至於没有一个活着的动物,只有满地的血迹、遍野的屍体。」
「王都虽然还没有陷落,但我知道肯定是危在旦夕,那里的百万军民早已弹尽粮绝,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奇迹,听说大家在啃着泥土、吃着冰块上阵,可没有一个贪生怕死,都决心与都城共存亡。」
陈凡沉默许久,轻轻问道:「没有回天之力了吗?」
禹谷子抹干泪痕,抬头看着陈凡,昂首挺胸,双拳紧握,目光坚毅:「咱们有信心,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一定会打败敌人,无论他是谁,无论有多么强大,咱们绝不会屈服,绝不会放弃,只要咱们还剩一口气,还有一个人,一定会坚持到底。」
「我相信。」陈凡也是目光闪烁,使劲地点头,沉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如此,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一定要与禹兄喝个痛快。」
「现在不喝。」禹谷子眉毛一扬,大手一挥,高声说道:「留到我们胜利的那一天,咱们一起喝庆功酒。」豪情满怀,声音铿镪有力。
「好!」陈凡被他的豪气所感染,伸出右手紧握着他的手,来回摇晃几下:「我绝对相信有这么一天,而且不会太远,我等着。」
「好兄弟。」禹谷子也紧握着,流下了两滴英雄泪。
陈凡松开手,微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禹兄,抆干眼泪吧。」
禹谷子拭去泪珠,昂然说道:「大军溃败时我哭过,鼎天山突围后我哭过,听到王都被困我也哭过,今天是有生以来的第四次,从此以后,我不再有眼泪,祭典战友的只有敌人的鲜血、敌人的脑袋,等到胜利之日再哭最后一次,将所有眼泪流光。」
「好,好,好!」陈凡心中一阵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禹谷子闭上班眼睛,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睁眼看了看静室,问道:「夏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怎么救出我的?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呵呵,不要急,让我一个个的回答。」陈凡笑着将所有事件讲述了一遍。
禹谷子神色肃然,拱手说道:「夏兄,你我都不是俗人,感谢的话就不说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兄长,只是小弟朝不保夕,没有时间陪伴你,也许很快就身首异处,但是,如果将来胜利了,小弟尚存於世,一定会放下一切身外之事,与兄长一起浪迹天涯、傲啸风月。」
陈凡鼻子发酸:「为兄等着你!」
禹谷子「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兄长,小弟有要事在身,必须立即出谷。」
陈凡想了片刻,点头说道:「好,为兄就不留你了,你等会儿。」出门走向仓库。
不一会儿,拿着两把灵剑、三瓶飞昇丹、五瓶灵药回到静室,将这些交给禹谷子后说道:「禹弟,为兄送你一程。」
禹谷子接过物品,心中十分惊讶,不过没有多问,将丹药收入怀中,灵剑背在身后,然后大步出门。
洞外依然跪满了人群,陈凡毫不理会,带着禹谷子飘向谷外,走到出口时,突然听道慧长老悲叫道:「夏前辈,一切罪过都由晚辈承担,请您救救百草堂,晚辈给您赎罪了……啊……」紧接着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众长老大哭道:「慧长老……」
陈凡心里抖动了一下,身形一滞,随后与禹谷子飘然而去。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竭力向南狂奔,一口气跑出一千多里,在一座山顶停下了脚步,禹谷子拱手说道:「兄长,小弟去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飘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