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叶微微一惊,这十数年来,刚叶虽与明难最为亲近,但也极少能见到自己的师傅,即便是传授武功,明难也便是这般坐着,或者在茅庐之内,隔门相授。他都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未曾见过自己的师傅了。
刚叶上前两步,坐在了明难身侧,他这才看清,明难此时双目似睁不睁,看那模样,干枯瘦弱,仿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刚叶甫一上前,那个老僧的双目便突地张开,精光之盛,逼得刚叶直往后退。
明难又缓缓合上双眼,笑了笑问道:“刚叶,为师犹记得上次你随同你刚阿师兄拜访天行道之时,也提及一位女施主,与今日这位女施主有何不同?”
“禀师傅,天行道那位女施主,论及美貌,万中无一,道家传说之中,有九天玄女,我佛宗也有诸天菩萨,在弟子看来,想必也就是这样的相貌了。”刚叶想了想回复道。
“哦,那今日这位女施主呢?”明难又问道。
“论及美貌,这位姑娘与她相比,略有逊色,只是……”刚叶想了想,自己从记事起便随在明难身侧,佛法武功无一不精,可是谈及七情,却似乎一窍不通,一时之间,竟有几分词穷了,便摇了摇头,说道,“弟子说不清楚,弟子只是觉得她有几分不同。”
明难两度听刚叶口中所言“姑娘”二字,这才心中有了一丝惊诧,只是他修行既深,自不会表露出来,微微笑道:“如此一位女施主,老衲倒也是想见见了。”
刚叶听到师傅并未责备自己,还难得的与自己畅谈起来,心中也是觉得好生诧异,他的这位师傅,自从相识以来,都不曾与他打过机锋禅语,更是很少引经据典,有时在他看来,与寻常佛门中人相差实在太大。刚叶想了想苦笑道:“大约是不可能的,她陪同在魔门神道宗主身侧,想必也是魔教中人。我普华山太林宗为武林正宗,又岂是她可以随便来的。”
“呵呵,正也好,魔也好,其实不过都是一种称谓罢了,若她行的乃是善心善举,便是魔教又有何妨,若她为的乃是恶事恶行,便是标榜名门正派,一样不为天下所容。”明难再次睁开眼,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笑了笑,“七情斩不断, 六欲更难舍。你可知,即使你的方丈师伯,独独一个情字,也是花了数十年都未曾勘破。”
“方丈师伯他……”刚叶一惊,却是欲言又止。
“你方丈师伯一生至情至性,有时在老衲看来,实不是我佛门中人,可是他做的来方丈,老衲却是做不来。犹且记得五十多年前,他也是如你一般坐在师尊对面,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姑娘……”明难说道这里,却是有几分俏皮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你可知当时为师的师傅,也就是你的太师傅是怎么说的?”
刚叶摇了摇头。
“遇见,那便遇见吧。不拿起又如何能放下?我佛讲求太上忘情,却不是要你无情。为师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何为情,阿弥陀佛。”
“那方丈师伯他最后……”刚叶有几分疑惑,他知道自己的师伯修为功参造化,便是魔尊谢雨寒那等绝世的高手,据说两人一生之中只交手三次,虽然每一次魔尊都胜了,可是却只胜了一招,然而他也知道,魔尊谢雨寒谢世之时已经八十余岁,可是他的师伯,却不到七十岁已经圆寂。
“弟子谨遵师傅教诲。”更多的,刚叶没有再问,明难也没有再说,也许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风吹起他一袭长袍,他便这般站在风中,然后,慢慢又向山下走去。
不拿起,又如何放下,可是拿起了,若是放不下了,又当如何?
他训斥法禅着相了,未曾放下,其实真正放不下的是他自己,他以为他放下了,可是青丝入心,他才明白,原来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