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湖形势奇诡多变,神秘势力不断涌现,项无邪等人均觉事关重大,实在不宜继续耽搁,用过饭食后,略作休息调整,便再次上路,星夜兼程,用了一日多的时间便到了普华山下。一行二十一人,风尘仆仆,快马进了山下城镇之中,项无邪等人原地休息,另外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并设法联络驻扎在本地的教众。
半个时辰后,外出打探消息的护卫便匆匆赶回,将所知的情形对项无邪和紫眉上人说了。紫眉闻言不禁勃然大怒,身子一起,飞身上了马,直奔山上而去。
项无邪等人拦之不及,也是一步跨到马上,急急追了上去,他们得知消息之时毕竟已经有些冲了,这几天虽连日赶路,还是晚来一步,只能让事态不要再扩大,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此行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又是一路绝尘而去,早有太林宗在外化缘修行的弟子先行一步,回山门去禀告师门长辈去了,只是这些寻常弟子武功有限,普华山又是山高路远,他们还未出去多远,便闻听背后有马鸣人吼之声,不觉回头一看,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从山下往太林宗而去,只一条路,也是耗费了数代人,穷尽不计物力才得以修建完成。饶是如此,这路也不宽阔,太林宗是佛门圣地,讲求苦行修身,便是修炼门内武功,也是要强身健体,其中一项便是新入门弟子每日里下山挑水,沿此山路,拾阶而上,如此往返两次才勉强合格。
太林宗建宗数百年,却从未见有人在山路之上纵马驰骋,这等道路,不说寻常马匹,就是漠北神驹也是攀登困难,便是昔年皇朝金帝来此,都是下轿而行,以示虔诚。身后之人却是胯下一匹枣红色神骏,配上他紫红色衣衫,如一团雷火,杀气腾腾而来。
几个僧人尚且还来不及避让,那一人一马便凌空一跃,从众人头顶飞了过去,几个僧人心中惊惧,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是又听到身后传来马叫之声,再一回头,又是几匹快马急冲而来。
只是这几人骑术武功,比之先前一人便是差了太多,马上一个弱冠少年呼呼喊喊,在马上被颠的七荤八素,见到前面几个僧人,急急吼道:“快让开,让开,撞上了,要撞上了!”
这次几个僧人听的真切,再看来人架势,横冲直撞,实在太过危险,若是被马蹄子一击扫中,这等冲击之下,只怕半个月也下不来床了,几个人也顾不得形象,向着两边一扑,险险避过。
待几人骑马走远,遥遥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得罪了,俺给你们陪个不是。”
几个僧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道:“快,这些人来势汹汹,恐对宗门不利,我们快些赶上去,禀报首座。”几个人又是加快了步伐。
项无邪眼见紫眉上人催动身下坐骑,一骑绝尘,势不可挡,便是在山路之上也是如履平地,自己却是在这路上颠的五内翻涌,那可怜的马儿本就一路劳顿,又何曾受过这等罪,只走了半程,一个踉跄,跌在山石上,身子一倒,便是控制不住后仰翻滚之势,项无邪眼见情况不对,双脚从马镫中脱出,在马身上一点,飞跃下来,再看那坐骑,几个翻滚,竟从他身侧的峭壁上滚落下去,瞬息不见了踪影。
项无邪轻舒口气,回身一看,郝大仁和几个护卫尚且还在后面,他们身下的坐骑早已口吐白沫,眼见也是起不来了。项无邪对着几人打个手势,身形一动,双腿迈开,施展开轻功,全力追了上去。
紫眉上人的坐骑得了他无匹的真气入体,如有神助,只是上人真气纵然浩瀚,奈何他年势已高,这马也是劳累过度,渐渐气色萎靡,紫眉察觉异常,轻轻拍了拍马头,让坐骑停下,从马身上下来,叹了口气:“去把,余下的路,老夫要自己走了……”
紫眉上人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蜿蜒山道上空无一人,再看向前,太林宗的山门已经并不遥远。奔行一路,他胸中的那股怒气已然消散大半,事情既已发生,无力回天,他所能为,也只是想护住自己这个小徒弟,不至让她年纪轻轻,便要遭受不可挽回的伤痛。
可是,他到底能做什么。红衣闯下的是泼天大祸,若是老宗主复生,谢雨寒亲至,此事或许尚还有转圜余地,可惜如今……紫眉上人重重叹了口气。一时之间,这个身形高大,纵横半生的老人竟有几分无力的颓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步履一动,飞身几步,上了台阶。
“上人……”这一声是项无邪发出,“且等片刻!”
紫眉眉头微皱,他听到了远处项无邪的呼唤。也许,此事,无需老宗主,但凡他是神道的宗主,便定能解决。紫眉上人的眉头舒展开来。
此刻在解剑碑下,楚红衣双手抱膝,有几分无助的坐在石碑下面,在她的身前,有八名武僧,严阵以待,这几日里,楚红衣哭过,闹过,也曾强闯过,却都是最终无果。
那天,刚叶将她击昏,独自随着执法堂的武僧返回太林宗,此后再无音信传回,她独独一人在客栈醒来,抱着房间里的枕头痛哭半日,竟是毫无办法。
十几年来,她情窦初开,喜欢上的人,不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神道宗主,却是与之对立,正邪两分的正道和尚。她初见他,只觉这和尚面若桃花,比之女子还要美艳几分,忍不住出言挑逗,俨然一个没羞没臊,春心荡漾的花痴少女,待见他低头闪躲,面红耳赤的尴尬,却又是喜上心头,笑的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她一直游戏人间,不知情爱,待到泥足深陷,一往而深之时,却才知,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却又何止不浅,甜蜜之时,仿若莲子放在口中,都是好的,可是苦涩之际,便是这天公作美,也只觉浓云密布。
她从酒肉和尚和铁面道人手下偷跑出来,一路游山玩水,却是心中不自禁的浮现出他的容颜,有时口中傻笑,自己都是忍不住嗤笑自己,她告诉自己,他是得道的和尚,刚字辈的僧人,将来的神僧,是她高攀不起的所在,可是,她却还是在想,当我心心念念,脑海之中想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一样的在想我呢?
她不远千里,鬼使神差,一路辛苦跋涉,当她蓬头垢面,仿若一个小乞丐般出现在他面前之时,当她在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没有来错,她的心中有他,他的心中也有她。
楚红衣抬头看了看天,再向着那远处的太林宗山门望去,依然紧紧关闭,她已经等了三天,孤苦无助的在这等了三天,她还能等多久,不吃不喝,她还能支持多久。
错,错,错,因为一开始便是错了,她喜欢上他,本就是错的,他与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她都懂,她都明白,可是为何,还是不肯放手,还是不肯离去,是在等什么呢,等着他出来,亲口告诉自己,还是永远等不到他出来,自己才会彻底死心。
她不知道……
楚红衣慢慢站起身子,一步步向前走去,她的眼中只有那个写着太林宗三个字牌匾的山门,她要去敲开那座大门,她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肯出来,她一定要他亲口说,她一定要亲耳听,哪怕是,听到她最不想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