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华山太林宗,后山。
自从项无邪带人闯上太林宗,带走了刚叶,这些时日后山除却每日里来送膳食的弟子,便再无人来访了。明难神僧像往常一样,在茅草屋外的空处,席地打坐,这个习惯自从十数年前他的师兄明厄圆寂之后,便一直保留至今。
然而,今日,他却觉得有几分浮躁,这是数十年来,他都不曾有过的心境。传闻之中,得道之人有心血来潮,可以预知生死,明难虽为武林中人称为大德高僧,甚而有人谓之神僧之名,然则他自承不过一介凡夫,对这些却并不相信。
明难打了会坐,却是缓缓睁开了眼,这后山之中,数百步内,但有风吹草动都绝无可能瞒过他的耳目,然而,此刻却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已然到了他百步之内。当今武林之中,能瞒过太林宗内刚字辈数位高僧,进入后山者,寥寥无几,而能近身到明难身前百步仍不被察觉者,武林第一奇人谢雨寒仙逝之后,再无第二人。
明难却并未起身,轻轻叹了口气。想必他要等的人终於到了。
来人是一个女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玄衣,面容清冷,她走的很是缓慢,却是只足尖在草叶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出去数丈距离,待到了明难身前,淡淡一笑道:“普华山太林宗,天下间如此有名的所在,本宫却是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你说可不可笑?”
“阿弥陀佛,沈施主,我们有五十多年不曾见过了吧,施主别来无恙。”明难宣了声佛号,这才转过身来,待看清女子容颜,面上微微一惊,却是很快又恢复平静,“施主你……”。
“怎么,五十多年未见,当年的小石头你便认不出我了?”落雁宫主轻轻抚摸自己的面庞,却是又凝视着明难,看着他灰白的头发,枯槁的容颜,沉声道,“你却老了这么多,本宫竟险些没能认出来你……”
“阿弥陀佛,想不到五十多年过去,施主容颜,近乎未变。昔年老衲曾听谢尊主提及此事,犹不相信,今日一见始知贵派的武学果然神妙非常,老衲深感佩服。”能叫出这个旁人并不知晓的称呼,能有这份惊世骇俗的修为,明难终於确信了落雁宫主的身份。
“是啊,这么多年,我这张脸几乎不曾变化……可是雨寒,明厄却是都看不到了……”落雁宫主幽幽叹了口气,斯人已逝,徒呼奈何。
“阿弥陀佛,身体不过是具皮囊,又何必执着本相。”明难淡淡说道。
“我太执着了吗?执着的又何止我一人。”落雁宫主苦涩一笑,转过身子说道,“本宫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少年郎,许是叫做项无邪吧,似乎是雨寒的弟子呢,若不是……他告诉本宫,雨寒已经先一步去了,本宫怕也是不能下定决定离开那里。”
“不错,项教主前些时日老衲也曾有缘见过,谢尊主的眼光还是如此独到。”明难赞叹一声,再忆及自己的徒儿,如今武功尽失,却是不知过得如何了,心中不免唏嘘。
“自然,雨寒一直是你们三人之中眼光最是独到的,只是可惜,我却始终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落雁宫主凄然一笑道。
“谢尊主是旧患复发,他临终之前曾来过一次太林宗,问及过沈施主的事情,只是当时,我们都以为沈施主或许已然不在人世。”明难摇了摇头。
“他……可有说了些什么……”落雁宫主心中一痛,不禁问道。
“谢尊主这些年游历天下,一直不曾放弃过找寻沈施主的下落,只是想你知道,当年他不曾负你,这一生,更是不会负你……阿弥陀佛……”明难宣了声佛号。
落雁宫主却是凄然一笑:“当年他那般心高气傲,终究不肯解释一句,也许他肯多解释一句,我便……便会留下来,也不至后来听信师傅的一面之词……我们也不会至於今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