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绛雪玄霜 卧龙生 5996 字 2个月前

第十六回 疯癫客不召自来

这意外的变故,使在场之人都为之心头震动。

萧遥子缓步走了过去,伸手抓住了言陵甫的左腕,右手食中二指轻轻的按在他脉门之上。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放了他的左腕,叹息一声,说道:「此人脉息怎的这等微弱呢?」

大方禅师慌忙接口说道:「萧兄深槽医理,看这位言兄还有救吗?」

萧遥子道:「他似消耗心智过多,再加上体力未能及时补养调息,致身体变得十分虚弱,不过一个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如非遭遇到椎心刺骨的痛苦,长时间的折磨,决不会变成这种样子的。」

神刀罗昆突然插嘴说道:「近月之中,江南道上,盛传『血池图』出现之事,传言中知机子言陵甫又是手绘『血池图』罗玄的唯一传人。

江湖黑道上总瓢把子笑面一条袁九逵,曾率属下赶赴九宫山中,老朽和天风道长,也因此事而去,行至途中,曾遇此人,那时他乱发披散,衣服褴褛,言语、行动也有些疯疯癫癫……」他虽极力想把相遇言陵甫的事情,说的更清楚些,但他所知有限,话至此处,已无法再接下去。

他回头注视方兆南接道:「小兄弟想比老朽知道更多,可否把所见所经之事,说将出来?」

方兆南心知此事难再隐瞒,如不据实说出,势将招致天下英雄疑心,只好把自己数月来的经历删繁从简的说了一遍,但却把有关「血池图」之事,隐瞒起来。

他这番话中,一半谎言,加上了一半真实,而且出言又十分谨慎,居然未被人听出破绽。

在他述说经历往事的当儿,萧遥子潜运内力推拿了言陵甫几处要穴。

他功力深厚,真气充沛,言陵甫立时觉得一股热流,循经脉直攻内腑,催动行血,睁眼瞧着萧遥子挣脱被握的手腕,自行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偏殿上暂时恢复了沉寂,但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法真正安静下来,一种潜在紧张,弥漫偏殿,似乎都在等待着言陵甫的清醒。

只有方兆南暗暗的祈忖,别让言陵甫的神智恢复,只要言陵甫能够忆起往事,几句轻描淡写的言语,立时将使他和陈玄霜变成众矢之的。

大方禅师轻声吩咐随侍在身侧的小沙弥,送上美酒素斋,然后合掌当胸,说道:「诸位想已觉腹中饥饿,先请就坐,酒菜即可送上,只是山野僻峰,无美物奉客,简慢之处,尚望各位海涵。」

四个护法和尚,不待吩咐,自行移开桌椅,重又摆好。

原来几人刚才动手之时,桌椅都已移开。

大方禅师合掌肃客入座,群豪纷纷就座,萧遥子大步走了过来,在方兆南对面坐下。

群豪不过刚刚坐好,素斋美酒已然连番送上。

大方禅师坐了主位,捧起桌上酒杯,说道:「贫憎幼小受戒,生平之中滴酒未进,今日破例奉敬各位一杯,为我千百武林同道,和天下苍生请命,但愿我佛相信,贫憎愿舍肉身布施冥岳。

早完劫约……」这几句说的大慈大悲,群豪无不深受感动,连袖手樵隐那等冷怪之人,也不觉得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忽见盘坐地上运气调息的知机子言陵甫,突然站起身子,侧身挤入席位之上,抓起筷子,自动的大吃大喝起来。

群豪眼看他一副狼吞虎咽的馋相,无不大感奇怪,纷纷转头望去。

久未说话的萧遥子,忽然插嘴说道:「老朽亦曾听过罗玄其人的传说,可惜眼下之人,无一能指证这传说是真是假,如果确有罗玄其人,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妇,极可能和罗玄有着渊源。」

方兆南忍不住站了起来,正想说出周佩被害经过,和『血池图』的隐秘,话到口边之时,忽然又忍了下去。

他暗忖道:「此等重大之事,如何可以随便说将出来,在场之入,只怕有不少知道『血池图』的隐秘,一语错出,纷争即起。

心念转动,一语未发,又缓缓坐了下去。

萧遥子接续说道:「昔年老朽和四大门派高人,败在那妖妇手中之时,老朽曾留心她出手的剑势,忽而华山秘学,忽而崑仑绝招。

似乎那一套剑术之中,融合天下各大剑派绝学,和刚才那位小兄弟,出手剑招,大同小异,只是那妖妇比他的功力深厚,变化更为诡辣一些……」独目闪闪,投注到方兆南的脸上。

在场之人全都随着萧遥子的目光望去,凝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回头望了陈玄霜一眼,只见她一脸茫然之色,两道清澈的眼神,也向自己望来。

萧遥子咳一声,接道:「尤以刚才这位小兄弟迫退老朽的剑招,和那妖妇伤我左目的剑招,完全是一样,如果现下的冥岳岳主就是当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妇,定然和这位小兄弟有着关系。

至低限度,武学上一脉相承。」

陈玄霜轻拉了一下方兆南的衣袖,低声问道:「南哥哥,你刚用来对敌的剑招,可都是我爷爷传授你的吗?」

方兆南脸色凝重,点点头,道:「不错,刚才我出手剑招,都是陈老前辈所授。」

陈玄霜凝目寻思片刻,又道:「那我爷爷难道和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妇,又有着什么关连吗?」

群豪听她随口也骂妖妇,下觉一齐转眼向她望去。

方兆南站起身来,说道:「萧老前辈相疑之心,自是难怪。

晚辈不敢说出手剑招之中和冥岳中武功相关,但也不敢说无关他回眸望了陈玄霜一眼,接道:「但晚辈刚才出手的剑招。

确是这位陈姑娘的祖父,陈老前辈所传授,那位可怜的老人,虽身负绝世武功,但却受了沉重的内伤。

在场诸位,都是望重一时的大侠,见闻广博,阅历丰富,只要有人能知道陈老前辈的来历,就不难了解其中隐秘。」

大方禅师合掌说道:「这位小施主说的不错。」

萧遥子道:「只可惜咱们这些人中,无一人确认当前这怪老人是否真是名满武林的神医,知机子言陵甫,因为举世之中。只有他一个见过罗玄。」

方兆南目光投注那呆坐老人身上,注视了一阵,缓缓的说道:「此人正是知机子言陵甫,绝没有错。不过……」席间突然一阵纷纷低论,打断了方兆南未完之言。

大方禅师沉声喝道:「小施主再仔细瞧瞧,他是不是言陵甫?」

数十道目光,又移转至方兆南的脸上,似是都在期待着答案。

方兆南正容答道:「一点不错,此人就是知机子言陵甫,晚辈在月前曾在九宫山寒水潭浮阁之上,和他晤谈甚久,记忆清新,绝错不了,不过他已是疯癫之人,只怕已难忆述往事了。」

突然心中一动,暗忖道,「看他形态,疯癫之症,并未痊癒,不知何人替他改换的衣服.送他到此,一个疯疯癫癫之人,决不会自己找上这明月蟑来。」

这时,全场中人,都为方兆南惊人之言,和他高强的武功所震摄,对他已无轻视之心,只觉这少年古怪甚多,充满着神秘。

大方禅师见他话未说完,突然住口不言,凝目若有所思,忍不住间道:「施主既然认得此人,尚望畅所能言,如若能因此而查出那冥岳岳主的来历,找出制她之策,为天下武林同道免除一场劫难,功德无量。」

方兆南抱拳说道:「晚辈忽然想起一件事,尚得大师费心一查。」

大方禅师道:「小施主但请吩咐,老衲无不尽力而为!?

方兆南日往言陵甫,说道:「此人疯癫之症未癒,如何能独自找上这明月峰来,而且来的不早不晚,筵席已开,碗筷未动之时?」(大方禅师听得微微一怔,正待吩咐随侍身侧的小沙弥去查询此事。)

方兆南抢先说道:「如果无人送他来此,此人这疯癫之症,就大有文章,如若有人送他来此,那送来之人就是一条极好的线索。」

大方禅师道:「小施主高见,老衲甚是佩服。」

当下低声吩咐了身侧的小沙弥几句,那小沙弥立时向外奔去。

方兆南缓缓坐了下去,群豪都安静坐在原位之上。

原来群豪听得方兆南一番话,都觉得甚有见地,也只有此法。可以测出言陵甫究竟是真疯,还是故意装作,都急干早知结果,静坐相待。

不大工夫,只见那小沙弥带了一个身穿破褂,满脸污灰,头戴毡帽的小童走了进来,那小童身后,又紧随两个身背戒刀的高大和尚。

那小童衣着虽然缕破但胆子却是很大,在数十道冷电般的目光环注之下,竟毫无畏怯之感,缓步从容,直入殿中。

大方禅师白眉微耸,说道:「小兄弟请过来两步,老衲有几句话问你。」

那缕衣童子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神态沉着,严然像老走江湖之人,只见他微一颔首,直向大方禅师身侧走会。大方禅师是何等人物,看着缕衣小童从容神情,不禁动了疑心。

大方禅师暗忖道:「这娃儿目如寒星,气度不凡。怎的会穿了这样一身破烂衣服,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鬼谋不成?」当下暗中运气护身。

那缕衣小童直走到大方禅师身前两三尺处,才停下来,目光缓掠了偏殿中群豪一眼,垂手而立。

大方禅师直待他站了半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微微一笑,指着言陵甫问道:「小施主可认识此人吗?」

那缕衣村童连点了两三次头,却是不发一言。

大方禅师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阵,又问道:「你既然带他来此,可知道他的姓名吗?」

这次那缕衣村童却连连摇起头来。

大方禅师提高了声音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哑子不成?」

那缕衣村童反手指指自己嘴巴。又把头摇了几摇。

大方禅师长长叹息一声,道:「老衲只是不愿出手伤害於你而已,像你这般装哑卖傻,岂能骗得过老衲双目?」

那缕衣村童仍是一言不发,而泰然自若,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大方禅师之言。

他乃一派掌门之人,身份十分崇高,不愿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出手,虽然看出了很多破绽,但却拿他没有办法。

九星追魂侯振方突然起来说道:「大师自恃身份,不愿对一个孩子出手,那就交给在下来问好了。」

大方禅师道:「侯兄问他,最好不过,此子一脸聪明之相。

不似聋哑之人,还得侯兄多多费心。」

侯振方笑道:「凡是哑巴,定然要有些耳聋,此人听话清晰。

如何会是个聋子,分明是假装无疑。」

他微微一顿,举手击在桌案之上,大声喝道:「过来!」

那缕衣村童满脸不屑之色,瞧了他两眼.但却依言走了过来。

侯振方久在江湖之上走动,见闻极是广博,自己声色俱厉。

他仍然观若无睹。细步从容,姗姗而来。不觉心中一动。候振方暗忖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那里能够这样沉得住气,此中恐怕大有文章。」

侯振方暗生戒备之心,待他相距三四尺时,突然大声喝道:

「站住。」

那缕衣村童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怔怔的瞧着他,毫无半点惊惕之情。

侯振方冷笑一声,说道:「小娃儿,睁眼看看,眼下之人。

都是些何等人物,岂能让你装哑卖傻的蒙混过去……」他微微一顿后,又道:「你如不肯说实话,今天有得你的苦头好吃!」

那缕衣村童目光由方兆南脸上,转到陈玄霜脸上,再移目注回去,一直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似是根本没有听侯振方喝问之言。

侯振方大力震怒,右手疾伸而出,猛向那缕衣村童手腕之上抓去。

那缕衣村童看他右手将要抓到自己手腕之时,突然向旁边一闪。滑溜无比的刁向一侧,从从容容,避开他一招擒拿手法。

侯振方出手一抓,不但迅快绝伦,而且暗藏几个变化,纵然是一般江湖武师,也不易闪避得过。

而那小童却轻轻一闪避过,两道目光,仍然盯在方兆南的脸上,行若无事,灵动至极。

方兆南心中忽生怀疑,暗道:「怎么这小童老是盯着我看?」

定神瞧去,只觉他目光中含蕴着甚多情意,似是在那里见过那小童看方兆南回眸相望,若有所思,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

方兆南只觉他笑容甚是熟悉,心中大生奇怪之感。

他暗忖道:「难道我真的和他相识不成?」

忽见萧遥子大步离开座位,走了过来,笑道:「小兄弟好灵快的身法……」那缕衣村童突然一晃双肩,身子倏然向一侧疾闪去四五尺,避开萧遥子的擒拿之势。

全场之人,都已看出这缕衣村童不是平常之人了,以萧遥子那等深厚的功力,竟是无法抓得住他,不自觉都站起了身子,准备拦截。

原来大家都觉出这是一条最为有力的线索,不但可以从这缕衣村童身子上查问出现在大会上的言陵甫是真是假?说不定会从这个小童身上追出冥岳的下落出来。

群豪并无人提出此事相商,但却同有此感,是以偏殿中大部分的人。都站了起来。

只有袖手樵隐史谋遁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原位不动,但他两道目光,却是盯在那缕衣村童身上,瞧来瞧去。

只见人影穿插闪动,刹那之间,已组成严密无比的合围之势,把那满脸油污的缕衣村童围在中间。

此等情势,纵然是久在江湖之上走动的高手,也不禁要暗生惊骇之情,但那缕衣村童,却仍然视若无睹,神情自若的站在群豪重重围困之下。

九星追魂侯振方突然向前欺进一步,低声喝道:「小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