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绛雪玄霜 卧龙生 5968 字 2个月前

大悲禅师长长叹一口气,望着后壁一幅「达摩」神像,黯然说道:「少林派自我达摩师祖手创以来,已传二十八代掌门,虽然其间有过不少风波,但像这等掌门人生死不明的挫折,还是从未遇到,看来纵然齐集寺中长老,只怕也难找出良策。」

方兆南忽然想起知机子言陵甫来,不知他疯癫之症是否已经好转,当下问道:「贵寺方丈在冥岳明月峰大会群豪之时,曾把驰名天下的神医言陵甫遣人解送贵寺,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大悲禅师道:「此人现在静居敝寺戒持院养心室中,他疯癫之症,尚未痊癒,老衲不得不对他稍微限制并予防范。」

方兆南道:「晚辈想探望他,不知是否可行?」

大悲禅师道:「时已深夜,恐有不便,何况老衲已传惊神钟鼓,这是我们少林内最权威和紧急集会之令,不论何人,只要听得那惊神钟鼓之声,均得即时赶往议事殿中……」

他话到此处,遥闻一声悠悠钟鼓声传了过来,大悲禅师接道:「惊神钟鼓已起,咱们该赶往议事殿了。」:

方兆南起身来说道:「贵寺中这等隆重的集会,晚辈如何能够参与?」

大悲禅师道:「我们这惊神钟鼓,非重大变故,不能擅传……」

只听钟声悠悠,连呜了一十二响。

紧接着鼓声急起,也和了一十二响。

大悲禅师单掌立胸,庄肃的说道:「方施主到达议事殿后,望能就冥岳所见经过,据实而言,老衲先走一步带路了。」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穿过了多少重庭院,到了一座高耸的大殿前面。

这时,殿中烛火高烧,照的一片通明,已有不少僧侣在殿中。

大悲禅师大步直向正中一座木桌走了过去,端坐木案后面一张松木椅上。

木案的两侧,共排有一十二个坐位,都还空无人坐。

方兆南东张西望了一阵,忽然觉着这座大殿有着无比的庄严,每一个僧侣的神情,都无比的沉重。

大悲禅师神情虽是肃穆,但举止言谈庄严,仍甚和蔼,欠身而起,单掌立胸,道:「方施主请过来坐吧!」

方兆南有一点受宠若惊之感,缓步走了过去。

他经过群僧面前之时,一个个对他合掌作礼。

方兆南不自觉由心中升起来一股敬仰之感,暗暗想道:「看来少林寺不但武功驰名天下,被誉为武林中泰山北斗,单是这些僧侣的庄严虔诚的态度,就足以使人自惭形秽。」

忖思之间,人已走近大悲禅师身前。

大悲禅师指着左面一排首位,说道:「方施主不辞千里跋涉,一路上餐风饮露,传报凶讯,对我们少林寺,恩义甚深,不用谦辞,快请坐下。」

他这一说,方兆南果然不好再作推辞,依言坐了左面首位。

就这一瞬工夫,两侧坐位上已坐满了人。

方兆南暗暗惊道:「这些和尚们好快的身法。」

暗中留神向四面看去,只见殿中已站满了和尚,每人似都有一定位置,行列整齐,隐隐构成了一副悦目的图案。

只听大悲禅师低沉的声音响荡在耳际道:「这位方施主传来凶讯,咱们少林寺二十八代掌门人,已陷落冥岳生死不明,随行三十六位护法弟子,尽都兵劫归化我佛……」

此言一出,殿中群僧,神情大恸。

一个个双掌合十,闭目垂下头去,口启动,似在祈祷,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方兆南也无法辨出群僧说的什么。

沉默良久,右面首位上一个身着月白袈裟的老僧,突然站起身来,弓身说道:「掌门人内功深厚,英武绝世,遇难之说,只怕未确?师弟以兼代掌门人的身份,布此凶讯,想必已知道详细经过,不知可否讲给我们听听?」

大悲禅师对老僧似甚尊敬,欠身说道:「这位方施主千里跋涉,日夜兼程赶来,大概是不会错了。」

方兆南站起身,抱拳一个罗旋揖,说道:「在下来自冥岳突听左面席上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老衲苦修行脚,走遍了天下名山,但却不知冥岳在何处?」

方兆南道:「冥岳就在泰山群峰环抱之中,相距明月蟑,不过百里行程,只是地僻隐密,不知内情,决难找到。」

大悲禅师道:「有劳方施主就冥岳见闻经过,再说一遍。」

方兆南点点头,把群豪赴会冥岳,大方禅师。袖手樵隐,萧遥子三人追敌涉险,神锺道长率群豪赶往解救,回轮殿群豪中毒,少林寺三十六高僧遇难惨死,神锺道人伪装受毒不支,天下群豪各显绝技,相传葛氏兄弟等诸般经过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其间却把梅绛雪私授灵丹,陈玄霜身怀「血池图」两桩事情隐了起来。

那知少林群僧听得十分仔细,方兆南刚说完,立时有一个和尚问道:「神锺道人乃武当派中掌门之人,武功高强,天下驰名。

葛氏兄弟服了武当保命金丹,解了身受剧毒,但不知方施主和那位陈姑娘,何以未受剧毒感染,难道两位内功还强过神锺道人不成?」

方兆南对此一问,虽早在意料之中,但因措词甚难得体,不觉微微一怔,沉吟了一阵,道:「在下得冥岳中一位高手相救,暗赐解药灵丹,才保得性命!」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接道:「那人何以要救两位,暗送解毒丹?」

方兆南道:「他不满冥岳岳主的残暴素行,颇有弃暗投明之心,故而暗赠灵丹。」

那询问的和尚,就在方兆南毗邻而坐,满脸红光,身披鹅黄袈裟,年龄不过五旬上下,但看他坐次,在寺中的身份,决不会低。

只见他面色一冷,低沉的说道:「那人既有弃暗投明之心,何以不救天下群豪,单单只救两位?」

言下之意,无疑是说神锺道人是何等身份,那人如弃暗投明怎不救他,却救你们两个籍籍无名之人。

这一番问话,登时引起少林群僧相疑之心,百道以上的目光,齐齐投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在群僧目光逼视之下,心中有些慌乱,急不择言的说道:「那人是个女子!」

那身披鹅黄袈裟的和尚,微微一皱眉,欲言又止。

他乃佛门中有道高僧,这等涉及儿女燕婉之私的事情有些不愿出口,但又觉方兆南的答覆难满人意。

他沉吟了一阵,又道:「不知那位姑娘是何等人物?」

方兆南虽然胸襟豁达,但那时礼防森严,男女间私相爱悦之情,视为大逆不道,这时当着众人之面,也难以说得出口。

他沉吟了良久,道:「她是……是冥岳岳主的入室弟子。」

殿中群僧,微微起了一阵骚动,但不过瞬息之间,立时平静下来。

只见右面排列的席次之上,站起了一个身披蓝色袈裟的和尚,说道:「不知方施主和那冥岳门下女弟子,何时相识?」

方兆南听群僧问话口气,分明对自己己有了相疑之心,不觉怒火大起。

方兆南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在下此次赶来不过是传报凶讯,并无相求诸位大师父相助之心,信与不信,悉听尊便,在下就此告别。」

他抱拳一揖,大步向外走去。

两排坐的和尚,都是寺中有地位之人,不是一院主持,就是寺中长老,虽对方兆南拂袖而去的举动不满,但并未出来相阻。

但那殿中排立的群僧,却是不肯相让,只见步履移动,排成了一道人墙,拦住了方兆南的去路,一个个合掌而立。

方兆南停下脚步,打量一下群憎排成阵形,除了出手硬闯出去之外,只有纵身而起,从群僧头上飞越。

除了这两条路外,别无可循途径,不禁一皱眉头……

只听高踞正中首座的大悲和尚,喧了一声佛号,道:「方施主再请稍留片刻,老衲还有几句话说。」

方兆南虽然被群僧相询之言激怒,拂袖欲去,但并无和少林僧侣动手之心,听大悲禅师言词谦和,回头问道:「不知大师还有何教言?」

大悲禅师微微一笑,道:「方施主先请归坐如何?」

方兆南略一沉忖,重又走回原位坐下。

大悲禅师道:「少林寺开派迄今,从未有过掌门方丈生死不明的情势,方施主带来凶讯,乃我少林寺数百年从未有过的大变。

此等大耻大辱的事,谁也难免激动,言词之间难免有所失疏,还望方施主,别放在心上。

事关武林间正邪消长,尚望施主能以顾全大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好使老衲等了然全盘内情,免得算有遗策,造成大错。」

方兆南道:「晚辈适才所言,句句都是所历所见的事,并无一句上字虚言,其间虽然稍有隐遮之处,也是晚辈私人间一些琐事,无关大局……」

他却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冥岳中人人事都异常奇特,连服饰都是奇服异装,隐遮去本来面目,似是那冥岳岳主,故意在他那秘境之内,布置成一处人间鬼域。

奇怪的是那些鬼面奇服的人,个个都有着甚高武功,晚辈曾和他们动手相搏数次,不论身受何等惨重之伤,都听不到他们一声惨叫和呻吟之声。」

大悲禅师侧目望了右面首坐上,身着白袈裟的老僧一眼,低声说道:「师兄判事智谋,素为掌门方丈推重,不知对此事有何高见?」

那老僧闭目沉思了片刻,说道:「就目下情势而论,已非我等能力所及,看来只有设法恭请两位师叔出山了!」

只听大悲禅师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师叔,三十年关期未满,难道咱们能破关惊扰不成?」

那紧靠方兆南而坐,身披鹅黄袈裟的和尚,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惊扰二位师叔禅关一事,小弟之见,千万不可。

两位师叔道行,虽极深远,但擅破禅关,非同小可,如害得两位老人家走火入魔,那就罪该万死了!」

大悲禅师道:「如不惊扰禅关中二位师叔,不知师弟有何良策?」

身披鹅黄袈裟的和尚微一沉吟,道:「小弟之意,不如尽出咱们少林寺中高手,赶往冥岳一探究竟,先查出大方师兄生死下落,再以罗汉阵,诱那冥岳岳主深入阵中,设法生擒……」

那身披白袈裟的老僧摇头接道:「师弟自信比你大方师兄如何?」

那身着黄色袈裟和尚道:「大方师兄一代绝才,小弟万难相比!」

那老和尚道:「这就是了,大方师弟在咱们这一代师兄弟中,成就最高,不论武道,佛经,咱们都望尘莫及,三十六位护法弟子,亦都是『达摩院』中一时精选……」

他两道冷电的眼神,忽然逼视在方兆南的脸上说道:「如若这位方施主说的不错,三十六位弟子尽遭屠杀,试问目下本寺三代弟子们,有几个能和他们成就相比……」

大悲禅师缓缓点头道:「师兄说的不错。」

那老僧长长叹息一声,道:「大方师弟率师远征冥岳,主盟天下英雄大会,临去之时,似已预感此行凶多吉少,因此曾悄然走访『戒持院』,和小兄促膝长谈,那半宵剪烛夜话,使小兄更惊讶大方师弟的成就,远在咱们意料之上……」

他目光环扫了大殿一周,只见群僧一个个面容庄严,凝神静听。

这才接口说道:「小兄曾和他谈起冥岳之行,相劝他不如改由小兄或大悲师弟率众前往,当时大方师兄摇头不允,小兄曾据理力争,说他乃少林一派掌门之尊,岂可轻举妄动。

万一有了什么凶险,不但少林寺群龙无首,而且贻羞咱们少林门户,那知大方师弟,早已胸有成竹,竟然提出和小兄以比武决定的方法。

得胜之人,就率众远行,不得再有异议,不瞒诸位师弟,小兄虽然早已佩服大方师弟在佛学经籍上的成就,远胜小兄,但如单以武功而论,只怕未必能强得过我。

心中暗暗欢喜,那知十招相拚之后,大方师弟竟以雷音掌神功,破了我四十年苦练的金刚指、观音足。罗汉七式三种武功,迫小兄落於下风……」

此等搏斗经过,谈与一般人听,还没有什么,但眼下之人,都是少林寺中一时高手,对本门中的绝技,自是耳熟能详,是以听得大感惊愕。

只听大愚禅师,黯然叹息一声,道:「大方师弟胜我之后,此事已成定局,老衲自是不能毁弃诺言,再予争论,大方师弟话锋一转,不再议论赴约冥岳之事。」

话题转到了两位闭关坐禅的师叔身上,他记忆清晰,把二十年前,两位师叔闭关前的相嘱之言,均能一字不漏的转告小兄。」

方兆南吃了一惊,暗道:「佛门中闭关坐禅,和道家的入定,武林中的运气调息大同小异,三月五月,已是相当的成就,一年两年,更不容易,一坐几十年,那可是从未闻见之事。」

但闻大悲禅师说道:「难道大方师兄临行之前,已预留遗言不成?」

大愚禅师点点头道:「他曾告诉小兄,眼下咱们这一代师兄弟中,武功成就能够超过他的,只怕难以选得出来,他此行冥岳,胜败甚难预料。

万一有了什么不幸,叫我劝阻诸位师弟,不可任性而为,尽起少林寺中仅存的精萃弟子,赶去替他报仇,他说咱们少林寺一派的兴亡,并不仅是咱们一门的盛衰。

因为千百年来,少林派一直是江湖上正大门户的一个象征,少林一门覆亡,武林间必将大乱,叫我届时全力劝阻几位师弟,务必依照他留言去做。」

只听那身披鹅黄袈裟,年纪最轻的和尚高声说道:「师兄之意,对咱们大方师兄的生死下落不用再多追询查问了,是吗?」

大愚禅师道:「大方师弟留言,要待明年三月,两位师叔,禅关届满之后,恭请两位师叔裁夺。」

方兆南插嘴说道:「冥岳中一战大败天下武林同道余威,只怕不会等明年,就找上贵寺了。」

大愚禅师突然站起来,对那身披鹅黄袈裟的和尚说道:「大道师弟,请陪这位施主,到『达摩院』中休息一下。」

方兆南心知少林寺僧侣们将有要事相商,不愿自己听到,当即抱拳一揖,大步向外走去。

大道禅师也紧随离开了座位,跟着方兆南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