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绛雪玄霜 卧龙生 5009 字 2个月前

梅绛雪微微一笑,道:「一个生在世上若苦多於甜,苟活下去也是没有什么味道,还不如死了的好。」

石三公楞了楞,道:「姑娘年纪轻轻,何以竟说出这等伤心之言,以姑娘这等年龄,这等武功,成名武林,指日可期……」

梅绛雪接道:「唉!名利二字,有什么用?放眼当今武林,有几个名倾四海之人,不是终生孤独,落落寡欢?可是就有那么多人为名迷醉,终生为名利奔走。」

石三公低头望了望胸前白须,道:「姑娘之言发人猛省,你执意要留在此室,在下等也不敢相劝。」

他似是忽然间一扫私利之心,对梅绛雪生出了无限关注之情。

梅绛雪道:「不用劝我了,你们去吧!」

她为人外表冷漠,但在她心底深处,却蕴藏着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意,她从小在充满血腥屠杀,惨酷绝伦的冥岳长大。

但内心却又受着母亲贞德节烈的影响,适才眼看方兆南对自己冷漠之情,忽感万念俱灰。

想自己这十几年来,耳闻目睹,身历心受,无一件可喜可慰之事,油然生了寻死之心。

石三公回过头去,低声对曹燕飞等说道:「咱们走吧!」

行至室门口处,突然想起葛炜和言陵甫还在石室之中,回身说道:「小兄弟,梅姑娘身负绝技,胸藏韬略,或有抗拒那自然灾害之策。

你留此室,岂不是白白送上一条性命,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只要出此血池,以小兄弟的武功而言,三五年内,盛名当可大噪江湖。」

葛炜拱手一笑,道:「多谢老前辈的关心,在下要留在这里奉陪梅姑娘。」

他笑容自然,毫不牵强,使人无法不信他字字俱都是出自肺腑。

石三公又是一怔,回头望了耿震一眼,道:「咱们这一辈子当真是白活了。」

耿震奇道:「为什么?」

石三公道:「兄弟这一生之中,没有爱过一人,也没有真正的恨过一人,但却身经百战,树敌无数。」

耿震道:「不错啊!这一生中杀杀砍砍,身经无数次的凶险,但仔细的想上一想,既非为己,亦非为人,当真是糊糊涂涂,打杀一生。」

这两个武林名宿,似是陡然间受到了什么启示,感慨丛生,无限豁然。

极恶反善,这些平日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高手,此时却突然都变得十分仁慈起来,曹燕飞长叹一声,道:「咱们去把言陵甫拉出来吧!」

梅绛雪摇手说道:「不用啦!他人已经病了,纵然救他出去,也是一生浑浑噩噩,受尽活罪,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好。」

三人齐齐一抱拳,道:「姑娘保重!」

转身退出石室。

石室中,只余下了葛炜和梅绛雪,以及那疯疯癫癫的言陵甫,石室一角,虽然有两个活人,但他们数处要穴被点,动弹不得,和死人没有两样。

葛炜目送三人背影离去,缓步走到梅绛雪的身侧,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她匀红的嫩脸,一语不发。

梅绛雪一埋秀眉,道:「瞧着我干什么?」

走到石室一角,盘膝坐了下去。

葛炜微微一笑,追了过去,说道:「这石室中,究竟有什么灾害,人在室中会非死不可呢?」

梅绛雪道:「那是一种异常神秘的力量,只怕当今之世,也没有人能够解得那神秘力量的来源,武功再高,也无法和这力量抗衡,你还是走了的好。」

葛炜道:「当真吗?」

梅绛雪道:「我骗你做什么?」

葛炜缓缓转过身子,直向石门走去。

梅绛雪暗暗忖道:「古语说蚂蚁尚且贪生,看来这道理真不错,此人适才当着石三公等人之面,坚持要留在这石室之中,言词间何等豪壮,此刻却又自行离去!」

忖思之间,只见葛炜关好了两扇石门,又缓步走了回来,盘膝在梅绛雪对面坐下。

梅绛雪忽然感觉到芳心中一阵跳动,慌忙闭上双目,但是她波动的心神,却无法立刻安定下来。

垂死的心情,使她想到了很多从未想到过的事情,她害怕葛炜当真的陪她等候那自然灾害带给人的死亡。

少年男女,相对而坐,死於一室之中,这情景难免要出现闲言风语,但她又不愿葛炜真的离去,她难耐从容待死前那份寂寞。

正当她心事纷至皆来之际,忽听葛炜长长叹一口气,道:「可惜一个人一生之中,只能死去一次,无法把死亡的味道留诸后世,转告他人。」

梅绛雪霍然睁开双目,只见葛炜瞪着一双圆大的眼睛,凝望着自己,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害怕,快滚出去,谁要你留这里了!」

葛炜看她嗔怒之间,别有一番娇态,大为神往,微微一笑道:「一个人长得好看,不论嬉笑怒骂,都别有一番动人的风韵。」

梅绛怒道:「你胡说什么?惹得我火起来,先杀了你。」

葛炜叹道:「我如怕死,也不会留在这石室中陪你了,唉!只有两桩心事,使我死的有些不安。」

梅绛雪道:「什么心事?」

葛炜道:「第一桩心事,我在死亡之前,未能和我哥哥说几句话,见上最后一面,有负作兄长的友爱之情。」

梅绛雪道:「第二桩呢?」

葛炜道:「第二桩心事,倒和姑娘有关,我看过你的愁苦、怒骂,无不别具风韵,但却没有看过你的笑容,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梅绛雪怔了一怔,怒道:「你这人如此轻薄……」

她站起身子走到另一处壁角盘膝坐下。

葛炜追了上去,说道:「你不肯笑给我看,那也算了,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

梅绛雪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口中怒道:「滚开去,别走近我!」

只听啪的一声,一掌五打在葛炜的脸上,打得葛炜一连向后退了三步,半颊红肿,指痕宛然。

梅绛雪原没有料到他竟不肯闪避,硬受一掌,看掌势打得如此厉害,想他定然恼怒,出手反击。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了梅绛雪意料之外,葛炜不但不出手反击,反而满脸笑意,远坐在数尺之外,说道:「姑娘如此厌恶於我,在下不再相扰就是。」

梅绛雪暗暗叹息一声道:「这人对我这般锺情,真如同生共死,那是比方兆南对我好的多了,可惜我已和方兆南对月缔盟,结作夫妇,今世生作方家人,死为方家鬼,如何再能对他人生出惜怜情爱……」

她愈想愈觉心中紊乱,慌忙运气调息,收摄心神。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突觉全身一麻,本能的一跃而起。

睁眼看去,只见葛炜也跳了起来。

那疯疯癫癫的言陵甫,似是被那地上冲出的神秘力量,烧得乱蹦乱跳,生似一个赤着双足的人,行走在烙铁之上,脚一着地,立时就跳了起来。

梅绛雪一沉真气,落着实地,登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热流,由地上传达全身,酸麻难耐,但她死志已决,提聚真气,凝立不动,任由地上冲出的神奇热流,传达全身。

葛炜似已被热流烧得难再忍耐,飞身一跃,落在梅绛雪的身侧,说道:「梅姑娘,咱们就要死了?」

梅绛雪冷冷的望他一眼,也不理他。

葛炜不自主的跳了几下,道:「梅姑娘,你笑一下给我瞧瞧,好吗?」

那神奇的热流,愈来愈强,感受之人,不自禁全身颤抖,这几句说得十分艰苦,一宇一顿。

只听言陵甫痛苦的吼叫,响彻石室,震耳欲聋。

葛炜头上汗水如珠,滚滚而下,脸色苍白,气喘如牛,但他双目之中,却流露出无限的渴望之情,凝注在梅绛雪的脸上。

一缕怜惜之情,泛上了梅绛雪的心头,暗暗忖道:「再过上片刻工夫,我们都将被这地上泛起的奇异热流,活活烧死,笑一下给他瞧瞧,有什么打紧?」

当下强行运气,展眉一笑。

她虽存必死之志,耐受痛苦之力,坚逾常人,但那地上传出的神奇力量,十分怪异,传入人体,奇酸奇麻。

全身各处,无不随着那传入的热流颤抖,展眉微笑,全身抖动不息。

葛炜大声喝道:「能得一睹姑娘笑容,死而无憾,活罪难受,我要先走一步了……」

举起右掌,正待自击要穴,忽觉强大之力,直撞身上,身不由己的向梅绛雪冲了过去。

原来言陵甫满室乱蹦乱叫,一下撞在葛炜身上。

梅绛雪素腕挥动,轻轻一推葛炜的身子,希望能把他撞来之势稳住。

却不料也被那地上传出的奇异力量,烧的全身酸麻,没有了半点力气,被葛炜一撞,竟也向一侧滑撞过去。

砰的一声,撞在山壁上。

葛炜借势倒跃而退,一脚踏在一块突出的石块之上,那地上泛起的奇异力量,立时断绝,但那石块甚小,仅可容下一只脚踏上一半。

低头看去,只见右脚之下,竟然是一个装满丹药的瓷瓶。

那石壁上的神奇力量,似是更为强烈。梅绛雪一撞上石壁之后,立时香汗淋漓,秀眉紧皱,似是在强忍着无比的痛苦。

葛炜脚下微一加力,跃落到梅绛雪的身侧,探手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梅绛雪冷然喝道:「不要动我!"一掌拍了出去。

葛炜已挨了一记耳光,知她落掌奇重,赶忙松开了梅绛雪,倒跃而退,他已暗中算好那瓷瓶距离,起落之间,刚好一足落在瓶上。

抬头看去,只见梅绛雪闭目而坐,满脸汗水如雨,但她耐性坚强,仍然不跃起呼叫。

葛炜略一犹豫,看准她几处晕穴,一跃而上,挥手点了她的穴道,再探手猛力一拉,抱入怀中,倒跃落在瓷瓶之上。

这时,疯疯癫癫的言陵甫,已然被那地上的奇异力量,烧得满室乱跳,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处境甚是凄凉,惨不忍睹。

葛炜虽有救他之心,但那瓷瓶太小,仅可容一足踏立,怀抱梅绛雪,已经有些力不胜任,那还有余力救他,只好硬下心肠,视作无睹。

低头看时,只见梅绛雪双目微闭,汗水渐落,显然,痛苦已经消去,只是她晕穴被点,昏昏如睡。

但闻言陵甫喝叫之声,愈来愈高,满室跃飞,汗落如雨。

葛炜一腿站得酸麻,纵身一跳,换一只腿,那知落足过重,瓷瓶碎裂,瓶中之丹丸,满地乱滚。

言陵甫精力渐疲,跌倒地上,但他胸中难过,伸手到处乱抓,抓起了两粒丹丸,随手放人口中,吞了下去。

葛炜看他手腿挥动,愈来愈缓,似是已无力抗拒那神奇的力量,面临死亡边缘心中大生不忍之感。

他心中暗忖道:「这瓷瓶破碎之后,站立反觉舒服甚多,我如把这瓷瓶碎片分开,或可容两足站立,那时再救言陵甫,当非难事。」

心念一转,一跃而起,右脚离地之时,故意用力一拨,果然把那碎裂的瓶片,拨出了几片,分落双足之上。

他右臂挟着梅绛雪,高声喝道:「言老前辈,你还能动吗?只要你能滚到我的身侧,我就有办法救你了。」

言陵甫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眼,突然纵身一跃而起,直向葛炜冲去。

葛炜淡然一笑,不退反进,伸手向言陵甫抓了过去,言陵甫跳冲过来,势道看去猛恶,其实来势毫无冲动。竟被葛炜一把抓住。

他像是神智恢复,默望了葛炜一阵,又缓缓闭上双目,动也不动一下。

葛炜双手平伸,就这般端着两人,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只觉两臂酸痛愈来愈是利害,只好缓缓把言陵甫向地上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