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眼一出,黄华的身份暴露,可他为何要使出这痴心眼?
“柳生先生原本是想要与那南宫家的合作的吧,”黄华突然道:“不过……”
“不过显然,那樱桃的作用似乎远远不及黄总管来的大。”刘大海道:“某家也知道,你将那樱桃带走后她便从此消失不见了。”
黄华冷声道:“任何萧少侠的敌人,鄙人都不会放过。”
“哎……”刘大海的叹息声中竟有些惋惜,他不知是在惋惜失去了一个盟友,还是惋惜一个红颜薄命。
不过他这一声叹息大可不必,只因现在樱桃还活的好好的,她非但活的好好地,更变成了一个柳生绝对想不到的人。
黄华目光流连在白农华的屍体上,肩部竟有些微微抽动,他的心中无疑是激动的,他当真没想到痴心眼一出,刘大海当真如萧秋狂所料的那般找上门来了。
他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日晨风下白衣雪少微笑道:“只要柳生一上钩,这网差不多就可以收了。”
当时黄华是这么问的:“刘大海为何一定会上钩?”
萧秋狂笑笑道:“他一定会的,因为他是刘大海,柳生家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流动,他和那柳生但马守本质上都一样,属於是阴暗的忍者出身,最喜欢在阴暗中搞动作,如果让他一旦发现有机可趁,你说他会不会上钩?”
刘大海果然如萧秋狂所料的上钩了,他果然找了黄华。
黄华的心里不得不佩服萧秋狂,一别十年,萧秋狂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的风情,那样的动人,只是黄华知道在萧秋狂的眼里多了一份成熟,鬓角多了一份沧桑。
原来萧秋狂也要快三十的人了,在黄华的心里,他的萧少侠依然还是那天底下最风流不羁的少年,夜宿太白楼、笙歌秦淮河,哪曾想到萧秋狂的脸上也会出现岁月的痕迹呢?
那一日,清晨,黄华第一眼看到萧秋狂从微薄的晨雾里走出来时,他便立即认出来了。
十年,哪怕一百年,他也能在第一眼认出萧秋狂。
七叶终生忠於蝶恋花,矢志不渝。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这是当时萧秋狂的原话。
黄华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刘大海猜得没错,也就是因为有黄华的帮忙,所以这莫言客栈才会连连死人却抓不住凶手,可让黄华想不明白的是现在躺在这地上的白农华并不是他杀的。
就连黄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白农华,难道萧秋狂除了黄华之外还有其他的内应吗?
除了萧秋狂自己,没有人知道。
刘大海已经上钩了。
可萧秋狂呢,他在哪里?
他是否在莫言客栈,是否真如所有人猜测的这般,已经赶往了观音堂?
萧秋狂在钓鱼。
萧秋狂的面前是一条河,一条很平静很安宁也很小的小河。
水很清,清水里怎么会有鱼?
萧秋狂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块青石上,水面风平浪静,浮漂随着微风一晃一晃的画着圆圈,他在钓鱼,姜太公钓鱼是为了周文王,而他呢?他钓鱼是为了什么?
他在钓人。
君当如兰,幽谷长风,宁静致远。
他想要钓的是人,可偏偏有鱼上了钩。
这时一条鱼上钩,尖锐的鱼钩紧紧地抓住它娇嫩的嘴唇,即使它再怎么反抗再怎么挣扎也无济於事,只见萧秋狂缓缓的收线,一收一放,一紧一松,渐渐地那条鱼没有了力气挣扎之后被他慢慢的来了上岸。
萧秋狂依然带着他一贯有的微笑,低声道:“这般清的水中也有青鱼,莫非我的运气真的已经开始慢慢好起来了?”
“啪”。就在那条鱼即将落入萧秋狂掌中的时候,忽然用力最后一次挣扎居然硬生生的撕破自己的嘴唇,腾空而去,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入水中,欢快的摆了两下尾巴立即不见了。
萧秋狂此时若想要出手强抓它也并非不可能,但他似乎已有些傻了,他怔怔的发傻,在想着什么。
原来这条鱼不挣扎不是因为没有力气了,而是在等待一次最好的机会,只因一个人即将得到一件东西的那一霎那是他心神最放松最愉快的时候,那这个时候就是这条鱼逃走的最好时机。
这是一个并不太容易理解的道理,更是一个需要极大胆量的道理。
萧秋狂又慢慢的笑了,他这一次的微笑并非是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如果可以,把这条鱼比作柳生一刀,那么现在柳生已经逃走了,就在萧秋狂即将得手的时刻逃走了,难道这样,他还值得微笑吗。
他还在微笑。
然后,忽然有一个穿着粉红色夹衣,脸颊也扑的粉粉的,每一根手指头上多涂满了凤仙花汁的男人慢慢的撑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走出薄雾,恭恭敬敬的走到萧秋狂身后。
然后,再无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安安静静的站着,仿佛可以一直就那么站着到世界的最后一日。
他望着萧秋狂的眼神复杂之极,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般的尊重,又夹杂着兄弟般的友爱,还有一丝丝的羡慕和一丝丝的妒忌。
他明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可他的嘴却紧紧的抿着,绝不愿打扰到萧秋狂。
萧秋狂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慢慢上扬,上扬到一定的弧度后终於停止,这是自信和充满温暖的微笑。
“时辰到了吗?蛇含?”
粉面人就是那夜的蛇含,他沉声道:“是的,萧少侠。”
“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里。
他们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观音堂。
观音堂在哪里。
在白云间,在青山下,在那缭绕的白雾绿树林里,露出了红墙一角,乌木横匾上有三个金漆脱落的大字:“观音堂。”
观音的原名唤作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正是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受万家香火。
而就在中原各处,你无论到了哪里都一定会找到这样的观音小庙。
所以薛小钗从外面看过去,实在看不出这间小庙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只能跟在前面那青衫人后面慢慢的走着。
带薛小钗回观音堂的人并不是蛇含,她不知道蛇含已经去见萧秋狂,她只知道在蛇含扛着她奔跑了很久,走入一堵墙外的不知名窄巷,窄巷转角处,有扇小门。
蛇含轻敲三声,又重敲两声,再低低咳嗽一声,门就开了,阴暗的小院中全无灯光。
院子里只有一个青衫人,默默的关起门,上了栓。
蛇含从背上将薛小钗一把放下来,对着那青衫人道:“人就在这里。”
青衫人并不开口,他蹲下身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薛小钗,甚至用他冰凉的手指一圈圈的触摸着薛小钗的脸皮,良久才又默默的点点头,他检查的样子十分认真专注。
蛇含道:“没错吧?鸢尾。”
这个认真而古朴的青衫人居然有鸢尾这样花一般的名字,实在古怪。
鸢尾点点头,他似乎并不喜欢说话,永远都是古板着脸,用动作来代替语言,蛇含也似乎很了解他,并没有不愉快之色。
鸢尾检查完薛小钗之后,只搬起墙角一个铜黄色的水缸,掀起一块盖在上面的青石板。水缸和石板都不算轻,他搬起来时却好像并没有费什么力气。石板下居然有微弱的灯光露出,照着几阶石阶,他拉着薛小钗的手,慢慢的往石阶走了下去。
薛小钗并不想走的,可被他那粗糙大手一握,整个人的力气竟似完全消失了,只能身不由己的任由他拉着走下去。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已经是观音堂了吗?”
“你是谁?”
“要带我去哪里?”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听不到我说话吗?”
可无论薛小钗怎么开口,怎么问,青衫人都只是默默的走着,这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地道,刚开始还算是干燥,走到后来竟已经渐渐的潮湿了,石阶上也走着有些滑腻,像是长满了青苔。
那原先的些许灯光也早已不见,四周一片漆黑死寂,薛小钗的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那鸢尾行动之间竟完全没有声音,若不是自己的手一直被鸢尾牵着,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走去何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这样一个孤独黑暗的空间里长时间行走,薛小钗的额头、手心、背上早已经泌出细细的汗珠,她想要停一停,歇一歇,可能也不算走的很久,但她心里却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我们….我们能不能歇一歇……我实在……”薛小钗开口恳求道,她一向心志很高,方才被那水蛇一般的蛇含扛着跑了很久也不曾出言恳求,如今却实在忍受不住了,只因这样的一个封闭黑暗空间里实在会让人的心理负担成倍的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