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涌来,几具吊在屋中的屍体晃了晃,白绫与木梁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让人脚底生寒。
天上阙楼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他们站在门前看向遍布屍体的大堂。至於首当其冲,将张解骇了一跳的人皮,是剥皮地狱的手法。原本悬挂着人皮的铁钩上至勾着一块细碎的皮,应当就是方才掉下来的那一块,而人皮旁边那一团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兴许就是被剥了皮的人。
乔苒看的转过身去,忍住干呕的冲动,把那本《鬼神录》交给张解道:“翻得最旧的那几页就是说佛教阎王道十八层地狱的事情,甄仕远一直在看,我便猜到与此有关了。”
只是饶是猜到,可亲眼看到却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那张将张解骇了一跳的人皮,当真将她吓到了。
至於死去的人,乔苒看向正中那一摞摆放在地上封好的画卷,走了过去。陛下已命毛画师将当时的情形绘出来了,她之后会将画卷带走。
可即便是时隔那么久,现场该看还是看的。
至於死去的人……即便有冰块保存,却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待到镇定下来,乔苒数了数,道:“除却门前吊着的那个剥皮的之外,还悬了十一具屍体,瞧着不是剥皮之刑,皮还在。”
听到“皮还在”,张解莫名的看了她一眼。
乔苒回头与他对视了片刻,又道:“是不是觉得仿佛进了刑部大牢一般?”
张解弯了弯唇,想笑,此时却又着实笑不出来。
不过,她还有心思说笑,想来已经恢复过来了。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别说你未曾见过,便是我曾经见过这些人,也认不出来了。”张解说着,忽地顿了顿,“将人悬着的刑法……这十一个人似是有些奇怪。”
“舌头。”乔苒盯着那些屍体看了片刻,道“上吊自尽的人舌头是伸出的,这些人没有。”
“所以是拔舌之刑,对应拔舌地狱。”女孩子说着偏了偏头,蹙紧了眉头,似乎胃里又有些翻腾了。
后退一步走到张解身边,嗅了嗅他身上传来的檀香味之后,乔苒叹着感慨不已:“还是封仵作厉害,听说来过阙楼的除了他依旧吃好睡好之外,董大监和毛画师直接大病了一场,甄大人也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张解看向她,问道:“你怕吗?”
女孩子认真的想了想,终究还是实话实说,道:“先前有些怕,但是同你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倒还好了。”
张解道:“到时候将画卷带回去再细细查看,且先数数除了拔舌和剥皮之外,还有几种刑法。”此地不宜久留。
乔苒点头,同张解顺着阙楼走了一圈,走至顶楼望台时,一眼望去,空空如也,她顺手推开窗户,云雾便在窗下,一伸手便隐入云雾之间。
“难怪道天上阙楼。”她收回探入云雾之间的手,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现在的阙楼死了这么多人,便是案子破了,这座天上阙楼怕是也不复往常了。
关上窗户,乔苒转头问身旁的张解:“你有没有发现一些奇怪之处?”
张解看着她道:“屍体都在一楼大堂,除此之外,还有几人是死在后厨以及后厨通往大堂的天井长廊之处。”
屍体是难以辨认了,不过从屍体身上的衣物可以看出这些人应当是阙楼里帮忙的杂役,而他们的死状也不如堂中那些屍体那样古怪可怖,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刀毙命,至於凶器,粗看一眼似乎是扔在路上的菜刀,屍体上的也似刀伤,当然,之后翻一番封仵作的验屍结果应该就知道了。
“大堂里除却十一具拔舌和一具剥皮之外,还有五具绑在大堂正中铜柱上的,六具死於乱刀之下的。”乔苒说着顿了顿,道,“没有十八种刑法便好,不说行凶者费劲,便是我们查起来也费劲。”
她说行凶者?张解有些意外,:“听闻这阙楼从出事到联桥被修好,并无人进出,这是众目睽睽之下有无数工匠可以作证的事情。即便外头不传,传阙楼里的人自相残杀无一生还却是眼下公认的了。”
乔苒笑了笑,淡淡道:“公认的事实也未必是对的。”
自窗户的缝隙中投入的日光洒在女孩子的脸上,仿佛为她整个人蒙了一层光影,女孩子柔弱精致的脸上神情却格外坚定。
张解的目光落到她挺而微翘的鼻尖上,这样微翘的鼻尖让女孩子原本清丽的五官多了几分格外的媚意,他突然生出想要戳一戳的冲动。而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张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抬头,无辜的看向面前脸颊染霞的女孩子,道:“我……一时忘了。”
乔苒看了看脚下,下头就是人间炼狱的行凶现场,他却还在……乔苒瞪了他一眼,提醒他道:“做正事时不要分心。”
突然戳她的鼻间,她本好好同他说话呢,结果一时竟也懵住了。
张解从善如流的道了一声“好”,目光却没有从她女孩子上移开。
说正事自然也是要看着她的,他看的又不是旁人,是自己未来的夫人。
乔苒再次瞪了他一眼,眼中带了几分埋怨,却偏偏被瞪的张解翘了翘唇角,似是十分高兴。顿了顿,才道:“你说行凶者……是发现了什么吗?”
既然是他走了神,那也由他将话题拉回来好了。
乔苒定了定神,这才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果是自相残杀,总有死去的先后顺序,那最后一个死的是如何做到的?”
张解神情微凝:剥皮自不用说,自己可没有自己剥了自己的本事,所以,定然不可能是第一个死的;而死於乱刀之下的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应当属刀山之刑,阙楼里可没有铺就刀山,所以,这也不是自己能够做到的;烧焦的五具属於铜柱之狱,对应铜柱之刑,便是把铜柱烧烫之后将人绑在上头,昔年商纣王炮烙之刑便与此类似,而这也不是自己能够做到的;剩下的拔舌若只是上吊,或许一个人能够做到,可吊完之后还拔了舌头,这些拔舌的必然也不是最后一个死的;那么剩下的便是那些看上去与此无关受到牵连的杂役了,这些人属於一刀之命,直奔要害,粗粗一眼瞧去,凶器是厨房那把菜刀,倒也不大像是自尽的。
“当然,这些还是要等看了封仵作的验屍结果之后才知晓。”乔苒说着指向那一摞画卷和一旁卷起的验屍结果,道,“我们回去再说。”
张解道了声“好”上前将画卷同验屍结果抱了起来,同她一道向大门走去。
临出门时,一阵寒风吹来,女孩子脚下忽地一顿,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张解见她停下,忙问道。
乔苒再次嗅了嗅,冲疑了片刻,还是摇头道:“没事。”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好似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的,只不过一瞬却又没了。
她又认真的嗅了嗅,确实没有再嗅到这样的味道,倒是一旁张解身上的檀香涌入鼻间。
乔苒心下稍安,同张解踏上了联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