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显的失望之色让一旁旁观的黄御史有些意外:“怎么?原大小姐有什么问题吗?你怎的这幅表情?”
柳传洲本能的动了动唇,就要脱口而出,不过在想到这位黄御史是做什么的之后又有些冲疑。只是,这冲疑也不过一瞬而已,这位揭发不平事的黄御史也没有那么蠢,应该不会什么事都拿来揭发的。
如此一番一波三折的表情之后,柳传洲面上带着几分难色开口了:“可我听说这位原大小姐的符医可不是靠正经本事学来的。”
“怎么不是正经本事了?”这话听得黄御史更是不解,“她治大殿下难道是假的不成?若非天赋过人又怎治得了大殿下?”
柳传洲看了看众人望过来的目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们知道吧!这……这天赋异禀同天赋异禀之间也是有不同的。”
“这有个什么不同?”黄御史追问道,“不都是老天爷赏饭吃吗?”
柳传洲沉默了片刻,用了个比喻解释自己的意思:“就同样是老天爷赏饭吃,原大小姐和先前那位故去的脾气不大好的药王孙公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黄御史愈发好奇了。他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不过大概是时常“撞柱”撞出的好身手,身子骨极好,一年到头小毛小病也很少有过,更别提大毛病了。所以,对两位神医的不同并不大清楚。
柳传洲“咳”了一声,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张解,见他脸上并未露出什么不满或制止的神情,便开口对众人道:“我听说那位原大小姐治病走的是旁门左道。”顿了顿,不等众人问什么旁门左道,他又接着说道,“有传言她是原家培养出的……呃,就同那种药人血能解百毒一样,她的血可以治百病。”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朝堂之上仍然争执纷纷还在互相扯皮,侧殿之内众人神情却是大骇。
小小的侧殿之内摆了十余只炭盆,按说这里是决计不会冷的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众人却只觉浑身发凉,仿佛整个人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
回过神来的黄御史本能的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解,道:“张天师,真的吗?”
张解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转而再次抬眼,神色平静的看着黄御史,道:“是吗?倒是不曾听说。”顿了顿之后,他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柳传洲身上:“不知柳太医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原娇娇治病的手段除了知情的几个知道外,其余众人都是不知情的,当然,知情者也不会外传,毕竟知晓这件事的轻重。外人只知道原家有个天赋异禀的神医,生死人肉白骨,可治病手段是放血这件事,并不清楚。
而原娇娇本人每每救人治病时也是无比小心的,并不会被外人瞧见。
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会发生什么……张解眼角的余光撇过侧殿内的众人:不管是能在朝堂上上演一出又一出撞柱大戏而不露怯的黄御史,还是常走天子面前,早已修炼的对多数事情波澜不惊的禁军,面上皆是还不曾收敛的惊愕之色。
如他们这等人尚且如此,若是传到外头呢?原娇娇的境况几乎可以预见。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后果,但凡清楚原娇娇是怎么治病的,应当都不会对外乱传。
说实话,若是开口说出方才那些话的是歌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也不过稍稍惊讶,可现在开口说出这话的是柳传洲,一个第一天入太医署的年轻太医,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同位高权重,手眼通天搭不上关系。
如柳传洲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居然会知道这样的事。这件事的严重性可以预见,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出宫去找苒苒商议此事。
对张解试探似的询问,柳传洲不疑有他,笑着挠了挠后脑杓道:“是来京城前,听杏林同道说的。”
对於符医,正统杏林医者的态度一向是十分微妙的。按说治病救人统称医道杏林之术,那么符医也该属於医术的一种,追其本宗还属一家,但事实上对於符医,多数杏林医者便是不讨厌也多半喜欢不起来。
这种玄乎的解释不清的符医对於不少不了解其中门道的百姓来说便是类似求神问佛那样的“神迹”。
就像两个人,一个天纵奇才,一个却是兢兢业业的老实人,两种确实无法分出高低,可作为“老实人”的杏林医者显然并不喜欢被这么看待。
对他们来说,在本就不算喜欢的符医之道上,若是孙公那样靠天赋研究出门道的符医那还算是值得钦佩的话,原娇娇的事若是真的,那便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到了厌恶的地步。
大多数医者通读医典几十年,你若是天纵奇才,那只能算是技不如人,虽然不满,却也是服气的,毕竟靠的是本事。可若是根本不是本事,而是当真像传说的那样是用自己的血来救人,那就不同了。
当然,话可以说的好听些,那也是天赋的一种。可“药人”虽说是人,在治病这一点上却等同是一颗“仙丹”,仙丹当然名声大振,人人都想占为己有,可谁会给一颗丹药贯以“神医”之名?
就似一个老农拿着锄头在种地,这“仙丹”就等同那个锄头,是工具罢了。在“治病”上,“药人”不就等同於工具吗?
是以,药人虽然人人都想得到,可没多少人真正会因为治病救人而尊崇她一声“神医”的,尊崇“神医”是因为敬佩,佩服,希望能从她身上习得一些东西,可这天下治病救人的大夫能向她学什么?学变成一颗治百病的“仙丹”吗?
本是颗“仙丹”,却想变成靠自己本事成的神医,不说旁人,此事若是被确定,怕是杏林中人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她这样的若是神医,那他们辛苦几十年通读医典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若有这样的消息,以杏林对此等手段的厌恶,必然是传的最快的。
张解看了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传出去将会引来天下轩然大波的柳传洲,眯了眯眼,忽道:“我听小柳大夫口音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是南边那边的人吧!”
初来长安的,鲜少有能将官话说的无比熟练听不出一点地方口音的,当然,如苒苒这等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很快的不算。
柳传洲的官话里自然也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而对於这个地方口音,他熟悉的很,只是还需要确定而已。果然,柳传洲不疑有他,笑着同他说道:“张天师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南边来的,不过不是张天师的故里鲁地,是自岭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