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到马女官口中那个醒来的陛下之时,乔苒等人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不好了,陛下醒了!”
坐在龙床上的那个人分明还是陛下,可还未走近,那龙床帐蔓之后直直坐在那里的人便给他们一种莫名的阴沉之气。
素日里总在御前默不作声十分低调的马女官才抬脚迈进殿中便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转身对乔苒等人,道:“陛下,乔大人来了!”
等了一刻之后,龙床上坐着的那道人影动了动,而后一道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让她过来!”
声音是陛下的,只是说话的语气却与陛下素日里的冷静沉稳截然不同,一股阴恻恻的感觉扑面而来。
“小心些!”张解说道。
乔苒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而后走了过去。
床蔓被撩了起来,身体直直的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的陛下抬起头转头看了过来。
没了垂帘的遮挡,乔苒也得以在这一刻看清楚了陛下的脸,那张往日里清秀庄严的脸上满是颓然和阴恻恻的气息。
她转过头来,抬眼,一双密布血丝的眼中带着几分贪婪的眼神向乔苒看来。
“你来了啊!”“陛下”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笑了两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的这笑声之中有些说不出的阴冷。
乔苒点了点头,与她对视道:“我来了。”
“我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天灾这一步,”“陛下”冷笑了两声,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那双密布血丝的眼中阴冷之色更显,“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你的根扎於岭南,地动加暴雨之下足以动摇根基,生死面前,也暂时顾不得这些了。”乔苒对此并不意外,“所以你放弃了岭南的经营。”
天灾之下,岭南还能留下多少他布局中的人,这始终是一个未知数。
这是一个狠辣又果决的人,一场天灾足以让他认识到自己所求是不可能达到的,所以立时扯手不管那些布局中人了。
“於现下的你而言,只要人活着就有可能!”乔苒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陛下”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不错。”顿了顿,不等她开口便继续说道,“难怪就连原家那个丫头也觉得你远比她聪明。”
“你放弃了布局,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所以眼下你们要做的事便是活着。她想活着不难理解,她年岁尚小,年幼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人无端当成了棋子,无法同寻常女孩子一般长大,”女孩子声音淡淡的说着,“在她还不知事的时候就被你们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她想活着。而你的话,”女孩子说到这里,声音忽地一顿,反问他,“你的年纪要长於甄仕远等人,又是甄止的养父,年岁不小了吧!”
“陛下”闻言双目顿时眯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危险之色,顿了片刻之后,才道:“已是古稀之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锦城之事又发生在百年前。
“你不是直接接手锦城之事的人,”乔苒算了算年龄便开口道,“所知之事应当来自於托付亦或者传承。”
“家父乃是第一任岭南元亨钱庄之主,负责联系李氏金针为陛下协助苏凉做事。”这等时候也确实没有瞒着的必要了,“陛下”开口说道。
这个人口中的陛下自然就是指当年锦城之事的天子永昌帝。
乔苒想了想,还想再问,“陛下”却忽地皱起了眉,而后猛地抓住胸口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差不多了!”“陛下”惊呼了一声,目光猛地看向乔苒,“两日后,你来骊山阙楼见我,踏上链桥的只能是你一人,若是被我发觉你还带了旁人,就等着给陛下收屍吧!”
说罢,那“陛下”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声,而后猛地发出了一声“历喝”:“混帐东西,连朕都敢控制……”
只是话还不待说完,“陛下”便猛地倒了下去。
不远处早就想要上前来的大天师早在“陛下”神情有变时便有反应了,在陛下倒下去的瞬间,人已至跟前。看着昏迷不醒的陛下,她脸色沉了下来:“好大的胆子,连天子都敢控制,也不怕折寿!”
“他应当不怕的,左右都是将死之人了。”乔苒说道,“否则也不会如此急着想要《素问经》了。”
正是因为将死之人,所以才敢放手一搏。
张解在一旁听的直蹙眉:平心而论,他不愿女孩子去阙楼,那个地方他曾经为查虞是欢一案进去过,与外界只一条链桥相连,就似……
“那阙楼不就有些类似当时的锦城?”女孩子开口,轻哂,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看样子,他是真的挺喜欢这等孤悬於世外的地方的。”
大天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让她定要去这等话。她也知晓,此时说这些话都是徒劳的。在那人以陛下相要挟之时,就决定了乔苒必须要去了。
只是解哥儿怕是不太愿意的,将心比心,大天师也明白他的想法。正想开口劝两句,女孩子便先一步开口说了起来。
“如此也好,他若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他的。”乔苒转头朝大天师点了点头之后便看向了张解。
这话的本意也是为了同张解说的。
“此事……我必须走一趟。”乔苒说着,伸手覆到了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从一开始被作为试验品灌药开始便有这一天了,原娇娇逃不开,我也逃不开。”
不同的是原娇娇的逃不开是因为危及性命,而她的逃不开是想彻底挣脱这层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可是苒苒,”张解蹙了蹙眉,开口道,“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无碍!”女孩子闻言却是笑了,看着张解说道,“我有准备,不会当真不做任何准备去见他的。”
此事必须得有了结之时。
他不来找她,她也会去找他的。
女孩子一旦做下决定便不容再改变了。
张解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顿了顿,才道:“苒苒,两日后我送你上山吧!”
即便不能亲自陪她上链桥,他却也想在链桥这一端看着她,等着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