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2 / 2)

剑雨临州 往也 3321 字 2个月前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此诗看罢,予薇不假思索地惊呼道:“这不正是杜甫诗人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婉仪先是用手指轻轻划过画卷,然后凑近画卷,轻轻一嗅,“看纸张的薄厚和纸面的粗糙程度,这幅画应该是来自唐代的一幅真迹,而且题此诗所用的墨水,乃是来自宣城的徽墨。徽墨有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丰肌腻理等特点,素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我方才凑近闻了闻,墨水的味道很淡,但我确定这就是徽墨,而且画卷所用的纸张也是来自宣城的宣纸,质地绵韧、光洁如玉、不蛀不腐、墨韵万变。若不是这幅画受过雨水,画上的字迹也不会模糊不清,边缘也不会出现发霉的痕迹。”

婉仪不愧是自幼饱读诗书,仅凭画卷上的几处细节,便可看出画卷的纸质和所用墨水的种类。明哲虽也听闻过宣城的徽墨和宣纸乃题诗作画的上乘之物,但从未有幸见过,没想到今日居然亲眼看见了传闻中的徽墨和宣纸。

“婉仪,你说这幅画是真迹,可有十足的把握?”

婉仪胸有成竹道:“不敢说十足,但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若这幅画是真的,以如今的市价,这幅画少说也值个十万两白银。为何阿杰搬离此地时,不带走这幅画,而是把它藏在了箱子里?其中必有蹊跷。或许这就是他留下的线索,指引我们找到轩辕剑的线索!”明哲猜测道。

婉仪也觉得明哲所言有理。阿杰只需把这幅画转手一卖,便可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何必躲在这偏城村中,日日劳作,维持生计?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幅画中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的价值远远超过了这幅画本身的价值,所以阿杰宁愿过苦日子,也不愿意变卖这幅画。

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他倾尽半生守护?为何他搬离此地的时候,不带走这幅画?

婉仪将这些问题和明哲对自己说的联系起来,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在等人,等一个拿着七星龙渊和承影剑的人找上门来。这幅画就是留给那人的!”

婉仪这句话点醒了明哲,当初他打开那个箱子的时候,箱子里就是放着龙渊剑和承影剑,还有这封书信。

他按照信中记载的地址,找到了这个地方,说明箱子的主人与阿杰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而阿杰守在这个地方,就是等他找上门来。

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阿杰不得不离开偏城村,但在他临走前,故意留下了这幅画,就是为了完成信中的承诺,将画卷交给持有龙渊剑和承影剑的人。

阿杰把一切都考虑好了,可万万没想到,持有龙渊剑和承影剑的人,并非是他苦苦等待之人。这幅画卷终是落入了明哲的手中。

而今画卷是找到了,但其中隐藏的秘密却解读不出。予薇盯着画卷看了许久,也不看出这幅画卷藏有什么秘密,但阿杰留下这幅画一定有他的用意,轩辕剑的秘密肯定与这幅画卷脱不了干系。

婉仪对字画作品颇有了解,可她也看不出这幅画有何特别之处。在她看来,这就是一幅普通的字画,无论是笔墨还是纸张都是常见之物,除了价格偏贵,其余没有任何问题。

明哲亦盯着这幅画,一动不动,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反覆打量这幅画。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明哲反覆念叨这首诗,他总觉得这首诗就是留给他们的线索,可诗的字迹与内容,没有任何问题。那阿杰为何要留下这幅画?

“不对!”明哲意识到不对劲,自从他们看到这幅画,就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幅画的深意上,却忽略了画原本的意思。

“我觉得线索就摆在我们眼前,只是我们想的太多,忽略了它的存在。”

明哲一语惊醒梦中人,婉仪和予薇迅速调整思路,“明哲,你的意思是说,阿杰留下的秘密就是这首诗本身,而无需深究於其中。”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杰肯定是想,与其把轩辕剑的秘密藏在诗句中,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摆在眼前。这样即便有人得到了这幅画,也猜不透这首诗蕴含的秘密,因为这首诗本来就是秘密,无需做任何深究!一旦我们深究下去,就会落入阿杰事先布好的圈套里。”

明哲的猜测很大胆,但也并无没有道理。这样做是最保险的,即便这幅画落入坏人之手,他们也解读不出这幅画的秘密。

既然这幅画的秘密就是诗本身,而诗句所描绘是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表演剑器舞时的舞姿。据这首诗的序言所言: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五载,余尚童稚,记於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舞女,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非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於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诚如序言所言,公孙大娘是开元盛世时的唐宫的第一舞人。善舞剑器,舞姿惊动天下。以舞《剑器》而闻名於世。她在民间献艺,观者如山,应邀到宫廷表演,无人能比。她的《剑器舞》风靡一时。正是因为她,我们才有幸看到了草圣张旭的一卷绝妙丹青,才有幸读到了诗圣杜甫的一首慷慨悲凉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就连画圣吴道子也曾通过观赏公孙大娘舞剑,体会用笔之道。由此可见,公孙大娘舞姿之卓绝,剑器之高超,一舞名动四方,再舞举世无双,倾城倾国,世间亦无人与之相比。

公孙大娘的事迹虽然辉煌,但她本人最终却落是流落江湖,寂寞而终。所幸她的弟子将剑器舞传承下来,直至如今剑器舞在健舞之中,亦有很高的威名。特别是她的后世弟子公孙玉雪,将剑器舞发扬光大,威名不减当年,甚至有人说玉雪姑娘便是公孙大娘的转世,所舞剑器与当年的公孙大娘不分伯仲。

想来轩辕剑与剑器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今剑器舞的传人——公孙玉雪就在怡红楼。若要寻得轩辕剑,明哲他们不得不去一趟怡红楼。但怡红楼遍地都是人,玉雪姑娘又是怡红楼的头号招牌,想要见玉雪姑娘一面,难度可想而知。

所幸今日是玉雪姑娘的生辰,她今晚要在画舫上为到场来宾表演一曲剑器舞。明哲他们正好可以把握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偷偷溜上画舫,见玉雪姑娘一面。

“今晚我们可有得忙的!”明哲叹了一口气。

他光想着如何见公孙玉雪,却忘了问婉仪,要不要和他们一起。

“对了, 婉仪,你要不要……”明哲话还没说完,婉仪就打断了他:“明哲,你想说什么,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但我有一个请求,等见到玉雪姑娘,我想和她单独谈谈,你不许跟着我们。”

明哲还以为是什么难以言说的请求,原来这么简单,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婉仪:“我可以答应你,到时候我和鸢儿就在外面等你们。”

婉仪摇摇头,“不是你们,而是你一人,鸢儿得留下!”

“什么!”明哲大吃一惊,他看不懂婉仪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为何要把他一人排挤在外。她们三个人,到底要说些啥,而他不能听。

“婉仪,你这么做是不是……”明哲依旧是没说完话,就被婉仪打断了:“你若不答应,我便不去了,反正你们兄妹俩做这件事绰绰有余,我就不帮你们倒忙啦!”

婉仪这明摆着的威胁,而明哲却不能不答应,他已经惹过一次祸了,不想火上浇油,即便这个请求不公平,他也只能答应。

“事成之后,你们自行问玉雪姑娘,我就在外面替你们站岗放哨。”

明哲收好画卷,先一步走出房子,他没注意到,婉仪的嘴角闪过一抹微笑。

“婉仪姐姐,我们这么做……”

婉仪知道予薇想说什么,“他待我本就不公平,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予薇不要怪姐姐刻薄,我只是把他所亏欠我的都讨要回来。”

婉仪的目光深邃,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屋外的背影,“明哲,这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