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缓缓睁开眼睛,左肩的伤口虽已愈合,但仍隐隐作痛。他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吐出一口毒血后,眼前一黑,倒在了鸢儿怀中,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躺在这里。
他刚刚醒来,屋外的阳光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刺眼,他想抬手遮挡阳光,却发现自己的手压根动不了。
婉仪坐在床边,牢牢抓紧明哲的右手,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明哲想抬手嘛,又怕弄醒她,经历一夜的波折,婉仪也累了,明哲不忍心打搅她,索性就让她睡吧!
明哲忍着痛,抬起左手,搭在眼睛上,勉强遮挡阳光。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身上的伤口又是谁处理的,为何只有婉仪一人在此,鸢儿如今身在何处?他满脑子都是问题,却无人能为他解答。
趁着婉仪还在休息,他也不方便挪动身子,躺在床上,仔细回想那一夜发生的事。
那些杀手明显是奔着武烈去的,若按明哲之前猜测的,这些杀手背后的主子,肯定是武烈他爹的死对头。他培养这么多杀手,就是为了除掉武烈,如此一来,武召势必会因为失去儿子而悲伤过度,主战派也会因此而备受打击,整个朝堂之上,就只剩下求和派一方。
这确实是一条妙计,既打击了武召,又重挫了主战派,一举两得。看上去,做这一切最得利的便是求和派。求和派以丞相南宫明为主,若要除掉武烈也是南宫明动的手。可问题偏偏出现在这里。那群杀手不仅对武烈动手,更对婉仪痛下杀手,妄图从背后偷袭婉仪,一击毙命。若是南宫明动的手,他不可能不在乎婉仪的生死,这些杀手也不可能对婉仪动手。除非,幕后之人另有其人。他既不是主战派,也不是求和派。除掉武烈是为了搞垮武召,削弱主战派的实力;除掉南宫韵是为了搞垮南宫明,削弱求和派的实力。
明哲从未听说过,朝堂之上还有第三派系。削弱求和派与主战派的实力,对他来说,究竟有何好处?
明哲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太过蹊跷,有太多的疑点,奈何那群杀手都死在画舫上,如今恐怕都化为灰烬,随着汴河漂向一方。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明哲也找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只能将此事搁置。既然幕后之人未能如愿以偿,那他势必还会对武烈下手。此事不急,还需从长计议。待这场风波过去后,幕后之人一定还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再追查此事,也好过在这里胡乱猜测。
想了这么多,明哲也累了,他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不小心挪动了右手,这下糟了,婉仪被他弄醒了。
婉仪睁开眼睛,看见明哲满脸歉意地看着自己,一时之间,她竟说不出话。
“婉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醒你的,我本想……”明哲话还没说完,婉仪竟然哭了起来。
“明哲,你终於醒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我守在你身边,看见你紧闭双眼,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都怪我太过轻敌,没注意到背后有人,害你为我挡了一箭,若是你就此昏迷不醒,那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我自己。明哲,我好害怕你丢下我一个人。你答应过我,要带我一起闯荡江湖,可如今我们连汴京城都没走出去,你却卧床不起,那我心里想的那些不都成了镜花水月?明哲,我错了,我发誓不再跟你耍脾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婉仪眼睛都快哭肿了,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自从明哲为她挡下那致命的一箭,她对明哲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从厌恶到不舍,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明哲为她挡下箭的那一瞬间,她对明哲的恨意荡然无存,所剩的不过是对明哲的不舍和那句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婉仪,我从未怪过你,为你挡箭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自责。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何要为你挡箭,只是看见那支箭射向你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就冲了上去。我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本以为不过是接了一箭,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箭上淬了毒,差点小命不保。对了,我昏迷了多久?我们这是在哪里?鸢儿人呢?”
明哲不想在那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免得婉仪一鼻涕一把泪的,她不害臊,明哲还受不了呢!他还是习惯从前那个婉仪,对他爱答不理的,也不会烦自己。
婉仪刚还悲伤不已,直到明哲这么一问,她瞬间醋意上头,“你就只知道你家鸢儿,都不关心关心我,你知道这几日我为了照顾你,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直守在你身边,就是希望你早一点醒来。没想到你一醒来,首先想到的就是鸢儿。明哲,我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不先关心我,反倒问鸢儿在哪里,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明哲非常尴尬,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话,心想:“婉仪不会吃错药了吧?我不过是问了一句,鸢儿人呢?怎么到了她的口中,就成了她在自己心里是可有可无的,这到底哪儿跟哪儿?”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人还是要哄的,反正明哲也不止一次哄她了,也不差这一次。
明哲旧伤未愈,还是抬起右手,为她抆去眼角的泪水,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何必动怒呢?换作是鸢儿在这里,我也会问她同样的问题。你们在我心里都是很重要的存在,没有什么所谓的可有可无。再说我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到,怎会弃你而去呢?我承认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发誓下次一定注意,你就看在我是伤员的份上,别生气了,好吗?”
“你说的是真的?”婉仪投出质疑的眼神。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谎言,就让我……”明哲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给她发誓?是她自己羡慕嫉妒恨,关我什么事?她吃醋了,也要我负责,这算哪门子事?”
明哲觉得自己上了婉仪的当,吃大亏了!
“明哲,你怎么不说了?”婉仪一脸期待地看着明哲,就等他说出后半句了。
“婉仪,我有些累了,让我休息会儿吧!”明哲抛开这个话题,闭紧眼睛,装作睡觉的样子。
“明哲!”婉仪气得直跺脚,简直像个怨妇。
不过她转念一想,心里平复了许多,她冷静下来,趴在床上,凑近明哲耳边,低声说:“明哲,你躲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反正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早已分不开。上天注定你我的命运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你休想抛下我,独自离去!你好好休息吧!这里是武侯府,鸢儿在为你煎药,我去看看她。”
说完,婉仪起身正要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折返回来。看见明哲还在装睡,她摇了摇头,对於明哲卑微的演技,她不想过多的评论。
婉仪俯下身子,凑近明哲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这不说不要紧,一说看把明哲吓的。明哲突然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婉仪。
“明哲,我跟你说的,可别忘咯!”婉仪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明哲一句。
明哲躺在床上,手背搭在额头上,回想婉仪刚才对自己说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甚至觉得自己还没醒。
“我是不是不该为她挡下那一箭?”明哲突然有些后悔为婉仪挡箭了,明明受伤的是他,为何感觉婉仪也中箭了似的,而且伤的还是脑子。
婉仪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回想刚才自己对明哲说的话,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提这种要求,想想都觉得害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
婉仪来到后厨,看见鸢儿守在炉火旁,一边拿扇子扇风,一边看锅里的药材煎得如何。这本该是下人做的事,鸢儿却揽了下来,她不相信别人,唯有自己亲自煎药,她才放心。
明哲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若是在这节骨眼上遭人暗算,那他们之前付出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以防万一,鸢儿决定亲自煎药,确保药汤没有被下毒。
“药煎得如何?”婉仪走近鸢儿身边,闻见一股浓烈的药味,再看一眼锅里沸腾的药汤,药色纯正,看来鸢儿没少费心思。
“差不多快好了!等会儿就可以给哥哥送去了!”鸢儿一边控制炉火,一边回答婉仪的问题。
“明哲能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婉仪夸赞道。
这几日,鸢儿为了照顾明哲,日渐消瘦,晚上守在明哲身边,白日里就为明哲煎药,叫她休息一会儿,她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