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世上哪有永恒的不离?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相见难,相离亦难,谁都舍不得相离,但万事岂会如人愿?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逝去的终将会逝去,哪怕你攥的再紧,也会如流沙从指间流逝。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说不尽的愁绪,尽在不言之间。”
等明哲回过神来,鸢儿已经睡着了。
“你出去找人帮忙,想必也累了,好好休息吧!一觉醒来,就把一切的不悦抛之脑后,不要去计较太多,不要去想太多,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半睡半醒之间,鸢儿呢喃呓语:“哥哥……鸢儿喜欢你……”
兄妹俩依偎在一起,坐在火堆旁,进入了梦乡。
在明哲的提醒下,鸢儿想起了他们在扬州遇见的那桩事。当时还是她极力劝说明哲出手救人的,也是她到附近的镇子找人帮忙的。
“诗瑶姐姐便是那日劫杀的对象!”鸢儿恍然大悟。
“正是!那日我为尽早回到京都,便连夜赶路,不料途中遇到山贼埋伏劫杀,府上护卫为掩护我撤退,拚命相搏,最终英勇殉职。所幸陆渊公子及时出手,我才得以保住性命。”
“是呀!多亏陆渊少侠,我和小姐才得以安全返回京都!”小媛附和道。
“别都谢我一人,我承受不起!那日也多亏鸢儿到附近的镇子找人帮忙,要不然我一个人分身乏术,既要救人又要找人帮忙,实在忙不过来,而且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敢多停留片刻。”
当时明哲来不及解释太多,便匆匆离去,让她们误以为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如今当着鸢儿的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徐徐道来,明哲心里也算舒了一口气。
鸢儿先前还怀疑明哲是如何与绥安郡主相识的,没想到竟是她从中撮合——若不是那日她让明哲出手救人,明哲也不会结识诗瑶,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牵线搭桥,而她却一点也不知情。
“哥哥,对不起,鸢儿刚才误会你了!”鸢儿沮着一张脸,向明哲道歉。
明哲看着鸢儿,脸上总是带着一抹微笑,他摸了摸鸢儿的头,轻声细语:“一点小事而已,何必放在心上?你是我妹妹,我岂会与你计较这点小事?”
“哥哥……”鸢儿眼中含泪,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明哲制止住了,“感动的话就别说了,我也听腻了!”
诗瑶看着这对兄妹,有种说不上话的感觉,她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二人。若说相亲相爱,前一刻鸢儿还在怀疑明哲,若说相恨相仇,一句话的功夫,他俩又和好如初了。
“陆公子与令妹的关系挺融洽嘛!”诗瑶称赞道。
“诗瑶姑娘过奖了!我与鸢儿的关系仅此而已,说不上融洽!”明哲自谦道。
“陆公子谦虚了!不知陆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诗瑶意味深长地一笑。
“既是诗瑶姑娘相邀,陆某却之不恭!”
明哲安顿好鸢儿,诗瑶也不带上小媛,他俩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聊起往昔。
“多谢!”明哲开口第一句便是道谢。
“谢我什么?”诗瑶顺势而问。
“谢你为我打掩护,谢你没有揭穿我!”
刚才当着鸢儿的面,明哲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一步下错,满盘皆输。
诗瑶倚靠河畔的栏杆,看着这灯火倒影的汴河,心中感慨万千:“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我确实於扬州城外相逢,也多亏你出手相救,我和小媛才得以保住性命。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你并未欺骗她。或许是天意使然,让你我相逢於那一夜。”
“或许吧!听见你的声音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轿中之人是你。我想象过无数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想到你我竟是以那样的情况重逢,果然是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重逢?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当年一声不吭地离去,你可曾想过你我还有一日会重逢於这汴京城中?听见我的声音,匆匆离去,当时你那么害怕见我,而今为何又有胆量来见我了?差点忘了,当时只有你一人,而今你身边多了个妹妹,你确实有胆量来见我了!握着人家的手,贴那么近,你和鸢儿的关系还真不一般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兄妹?还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她没继续说下去,也算是看在当年的情面上,给明哲留点面子。
他俩不见面还好,这一见她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明哲也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可错在自己,他也无话反驳。
“诗瑶,对不起!”明哲郑重其事道。
明哲才说了一句话,诗瑶便厉声呵斥:“你的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逝去的年华吗?能抚平那颗被你伤透的心吗?能抹去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吗?你的对不起,我不接受,也不原谅!你犯下的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凌云,你躲了我十年,整整十年,你知道这十年里是怎么过的吗?”
“诗瑶,你的感受我理解……”
明哲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又被诗瑶强行打断了:“不!凌云,你一点都不理解!你从未经历过我经历的事,你无法体会到我的感受。我等了你十年,也找了你十年,整个大宋,我不敢说这天下处处有我的脚印,但我也踏遍了半壁江山,淌过了万千川河,却找不到你的一点线索,你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当我心灰意冷之际,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救了我一命。我想这便是缘分,这便是上天的恩惠,注定你我还有相见之日。我知道你听见我的声音,必定不会与我相见,果不其然,你以一句还有要事在身,匆匆离去。”
“所以说,盒子里的东西是你特意准备的?”明哲插了一句。
“这有什么问题吗?当年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京城,丢下我一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为你背下来多少耻辱,遭受多少人的菲薄!那封和离书,本该由你准备,我只不过是代你行事罢了!而今和离书已交到你的手中,你我再无关系。”
诗瑶说话绝情刻薄,这都拜明哲所赐。若不是他弃妻而走,诗瑶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诗瑶,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也不期望你能原谅我。错是我一手造成的,罪也应由我一人承担,这与你无关,你不该受我牵连。但我还是想说,我当年离开京城,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我必须离开京城,要不然一切都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当时候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明哲本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他所做的一切,无需他人知晓。可诗瑶发这么大的火,确实震惊到了明哲,他和诗瑶相处多年,诗瑶是什么样的人, 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从未见诗瑶发过如此大的火,他若不解释几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诗瑶今日与他见面,便是想听听他的解释,看看他究竟有何苦衷:“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你倒是说说,你有啥苦衷,非要丢下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京城?”
“你我的婚事,由先帝降旨,本就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坏就坏在我上官世家功高震主,受先帝猜忌,果然在先帝驾崩之日,南宫世家的铁骑包围相府,我上官世家满门抄斩,鲜血染红了地面,屍体堆积成山,哀嚎声回荡在相府,那些手无寸铁的仆人只能任人宰割,我爹和我娘也死在了南宫明手中。当时我迫不得已离开京城,不过是想着有一天能为上官世家报此血海深仇,到头来我才发现,一切都是我天真了。那一夜,我家破人亡,沦为众人,小穹也与我分别,不知下落,不是我有意撕毁婚约,而是自那一夜起,你我有缘无分,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千金,而我只是一介草民。我四处流亡,居无定所,京都我是不敢回来了,也没胆量见你一面。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没了我,还会遇见更好的人,而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位过客。”
这些话积压在明哲心里整整十年了,他一直没机会与诗瑶好好聊一下,这也是他近十年来的遗憾,而今一切圆满了,他与诗瑶的缘分也到头了,今后便是路人,两不相干。
诗瑶冷笑道:“凌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遭遇吗?你以为我是那种贪恋富贵的人吗?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是因为那一纸婚约吗?凌云,你太自以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