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突然睁开眼睛,直直望着柳庭风,冷哼一声:“仙道!何为仙道?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仙道欲人道而生,欲鬼道而终,顺天时以制地宜,顺人和以制俱兴。故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天道自归其时,自循其脉,自履其地,自得其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盘古有训,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天道周而复始,亘古不变,惟利而不争,惟物而不得,惟心而动,惟念而行。所见所得、所感所悟,皆为天道。天道乃大,仙道、剑道、人道、鬼道,皆缘天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不懂仙道,诚如斯言,我们与仙道无缘,识得剑道也只是侥幸,但无论是仙道还是剑道,皆缘天道,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其实仙道也好,剑道也罢,悟者得其道,惑者失其道,你笑我不懂仙道,我笑你不悟仙道!”明哲的口才何其伶俐,说得柳庭风哑口无言、无法反驳,就连站在一旁的顾清寒和韵儿也被明哲的这一番言语所震撼,目瞪口呆。看不出来,明哲不过一介凡人,却能参悟至此等境界,可谓是困於俗世而不拘於俗世。
明哲一番慷慨激言,辩证仙道与剑道同出而异名,皆缘天道,因人而异耳!其实这些话并非是明哲突然想到的,确切的说,这些话不是明哲说的,而是另外两个人的辩词。那两人辩证剑道与仙道,争执不休,不知过了多少年,至今也没个确切的答案。那段日子,与明哲而言,是最难受也是最难熬的日子,明哲整日都能看见他俩为这件事争执不休,若是一两日也就罢了,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俩还为这件事争个没完没了,明哲庆幸自己离开了那个地方,不然自己也得被他俩带进去。自从明哲离开那里,很久没听见有人为这件事而争执,他的耳根也清静了许多,本以为再也不用为此事而发愁,没想到今日遇到了柳庭风,瞧他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明哲恨不得给他两拳,再补两脚。敢在明哲的面前说这些话,明哲看他就是自寻死路,没事找揍!既然他口口声声说明哲和韵儿不过是凡人,那明哲便跟他好好理论一番,顺带羞辱他一番,看看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仙人悟得仙道,还是他们这种只懂得剑道的凡人看破红尘,参悟天道。
“你……”柳庭风一只手指着明哲,嘴里却说不出话;一只手捂住胸口,心中血气翻涌,如滔滔江水,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修道多年,不敢说威名远扬,但在门中他也是德高望重之人,何人敢得罪他?何人敢跟他说一个“不”字?没想到今日他竟然被一介无名小卒羞辱至此,这事若是传出去,他在众弟子中的形象岂不是崩塌了?
顾清寒在一旁观望,也不说句话。她还从未见过柳庭风吃瘪的样子,今日一见,她差点笑出声来。天师门中无人敢得罪柳庭风,即便是江湖中人也得给他几分薄面,没想到堂堂天师门大弟子竟然被一介无名之辈羞辱了,此事乃是千古奇闻,百闻不如一见!
看见柳庭风说不出话的样子,韵儿心里舒坦多了,谁叫他如此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像他这种人就该受罚!韵儿甚至觉得明哲不该嘴下留情,就该让他颜面扫地,从此抬不起头!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柳兄,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何必要把人逼上绝路呢?不仅别人下不了台面,自己也得跟着遭殃。既然两方都不得利,又何必要这么做呢?”现在轮到明哲讽刺柳庭风,这便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他人之法还制他人之身。
柳庭风身为天师门大弟子,岂肯受此辱,威胁道:“凌云,我劝你别太得意了!信不信我能让你毙命於此!”
明哲微扬嘴角,“如我所料,口说不成,便要动手!堂堂天师门大弟子便是如此德行?说出去也不怕别人耻笑?”
柳庭风心中的怒火已焚尽他的理智,既然凌云不给他面子,那谁也别想好过!
“凌云,你辱我太甚!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把天师门放在眼里的!”
“可笑!是谁先出言不逊,辱及旁人?是谁咄咄逼人,不留余地?柳庭风,我给足你面子,是你一直自找麻烦,无事挑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以为仗着自己是天师门大弟子的身份便可蛮不讲理,小爷我今天就告诉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你爱招惹谁我管不着,但若惹到我的头上,你不想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不就是要动手嘛,来呀!看看是你的仙术厉害一些,还是我的剑术更胜一筹!”
明哲可不是好惹的人,既然柳庭风想动手,那他接着便是,谁怕谁!仙道在外人眼中或许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但在明哲眼中那不过是糊弄人的小把戏,经不起考验!明哲唯一担心的便是柳庭风仗着人多,以多欺少,何况还有顾清寒这种一等一的高手在一旁候着,明哲手里不禁捏了把汗,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心里都还是悬的。若是顾清寒不出手,明哲至少还有五成的把握,若是顾清寒顾及门派利益,不辨是非,那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清寒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大之人,别人看见柳庭风动怒,都是连忙道歉,生怕他出手。凌云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遇强则强,遇刚则刚,与柳庭风抗衡,不觉胆怯,不感后怕。这样的人倒是少见,不知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顾清寒倒是很期待两人打起来,她谁也不帮,就想看看凌云的身手如何。
“敢这么跟我说话,凌云,你难道不怕死吗?”柳庭风凶神恶煞般望着明哲。
明哲不屑般望着柳庭风,嘴角微扬,冷哼一声,“人终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轻於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屈子有言: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我凌云不怕死,即便死也要死得有尊严,绝不会苟且偷生,任人羞辱!你若看不惯我,大可动手,我就坐在这里,不躲也不闪!”明哲视死如归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恐惧,就连韵儿看见明哲这个样子,心里怔忪,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凌云,看样子你是真的不怕死!也好,那我便成全你!”柳庭风将全身功力汇聚於手掌,准备一掌解决掉凌云。
眼看柳庭风动手了,韵儿坐不住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哲死於他人之手而无动於衷,即便打不过柳庭风,她也要试一试。她握紧手中的纯钧剑,挺身而出便要挡在明哲身前,哪知她的双腿根本动不了,手也是如此,仿佛全身上下都被绳子束缚一样,动也动不了。
“凌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若此刻再不说,以后便没机会啦!”柳庭风嗤笑道。
韵儿眼睁睁看着柳庭风即将动手,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助的感觉,她深有体会。没有遇见明哲之前,她生活在京城,身边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即便想离开京城,也找不到人帮忙,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常伴其身。遇到明哲之后,她灰暗的世界里照进一道曙光,她认识了许多人,鸢儿、诗瑶、梦然……那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没想到今日竟会重演那一幕。她开始自责,若不是她过度依赖明哲,明哲也不会受伤,也不会耗尽功力,也不会受人胁迫。她开始悔恨,若不是她的无理取闹,或许一切都不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而今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哲因自己而受苦受罪,难道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吗?她的眼睛湿润……
“过去之事,终已注定,何必悔恨,何必流泪,泪水改变不了过去,它只会模糊你的视线,只会唤起你心中的悲伤。不必怀恨,不必报仇,怒火只会焚尽你的理智,只会燃尽你的悲悯,唯有天山上的飞雪,冰川上的寒风,方可愈合心中之痛,掩盖业火之伤。金枝玉叶如何,仙姿绰约如何,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人有千副面孔,唯有一副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埋没过去,隐藏身世,不过是内心的胆怯,你不该是那样的人,你是孤鸿,踏雪而来的孤鸿,既然敢置身於冰天雪地、处寒风凛冽之中,何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直面淋漓的鲜血?业火燃不尽飞雪,痛苦藏不住冰霜!你还是你,尘世的浑浊遮不住你的玲珑心。”
冰雪那惆怅,寒风刺骨伤。
仙姿几昳丽,风流何倜傥。
素绢藏旧迹,白绸掩梅芳。
听雨阁中序,情丝愁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