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明哲说出她的名字,她并不觉得惊讶,反倒是会心一笑,似乎她早就料到明哲已经识破她的身份,早上的偶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她缓缓移动脚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明哲内功深厚,但还是受到了寒气的影响,足以见得顾清寒功力之匪浅。
她身上的那把佩剑名曰寒梅,是其娘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剑身银白,剑锋锐利,剑格精细,剑柄轻巧,乃寒铁所成,不时透露出一股寒意,这也是此剑的特别之处。寒梅遇雪而发,不惧寒冬,不畏朔风,有傲雪欺霜之志,有冰肌玉骨之说。
一日,大雪纷飞,顾清寒於庭练剑,忽见角落一树梅花徐徐绽放,艳丽的花朵为银装素裹的大地增添了一分血红。顾清寒收起了长剑,朝着那树梅花走去。在她的印象里,百草枯萎,掩埋於地下;万物避寒,屈身於妍暖。唯有寒梅愿在朔风凛冽中绽放,凌霜傲雪,无畏严寒。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选自北宋诗人林逋之作《山园小梅·其一》)
首联先写梅花的品质不同於凡花;颔联从姿态和香气上完美地表现出梅花的淡雅和娴静;颈联从霜禽、粉蝶对梅花的态度,侧面烘托梅花的美。尾联卒章显志,升华主题,幸喜还有低吟诗句那样的清雅,而无需酒宴歌舞那样的豪华。
颔联是世人最为称道的,它为人们送上了一幅幽美的山园小梅图。这一联简直是把梅花的气质风姿写尽绝了,神清骨秀,高洁端庄,幽独超逸。上句轻笔勾勒出梅之骨,下句浓墨描摹出梅韵。“疏影”“暗香”二词用得极好,既写出了梅花不同於牡丹、芍药的独特,又写出了梅花异於桃李浓郁的独有芬芳。真实地表现了诗人在朦胧月色下对梅花清幽香气的感受,更何况是在黄昏月色下的清澈水边漫步,静谧的意境,疏淡的梅影,缕缕的清香,使之陶醉。
“横斜”传其妩媚,迎风而歌;“浮动”言其身姿,飘然而逝,颇有仙风道骨;“清浅”显水之澄澈,灵动温润;“暗香”写其无形而香,随风而至;“黄昏”取其美妙背景,从时间上把人们带到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动人时刻,从空间上把人们引进一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迷人意境。堪称是传世绝句,使梅花形神活现!
传闻,从前有一位名叫梅儿的小姑娘,幼时失怙,从小便与娘亲相依为命。寒冬既至,她的娘亲患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很多大夫看过后都束手无策。梅儿衣不解带地照顾娘亲,晚上梅儿劳累过度,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梦里她见到了一位老爷爷,和蔼地对她说:“你娘亲阳寿将尽,但上天感动於你的孝心,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只要能找到山中盛开的花朵,摘下来熬成汤药,便可救治你娘亲的病!”梅儿正想感激这位老爷爷,忽然间老爷爷消失不见,她也醒了过来。
邻居听说了梦里的故事,都说梅儿是思虑过度,可梅儿坚信一切都是真的!她请邻居代为照顾娘亲,坚定地走出了家门。白雪皑皑,朔风凛冽,山上的一切生命迹象都消失了,除了漫天白色,看不到任何颜色,更不必说盛开的花朵!梅儿不肯放弃,她一定要治好娘亲,带着这份信念,梅儿在齐腰深的大雪里寻找着,
寒风如刀似的割着她的脸,枯萎的树枝划破了她的手,鲜血落在雪里,染红了她走过的路……梅儿又冷又饿,终於支撑不住,倒在了雪地里。 不知过去多久,梅儿突然醒了,暖和的阳光照耀着,眼前一片火红,那些沾染在枯枝上血迹,化作了一种决然怒放的花朵。梅儿非常高兴,她摘下这些花朵,熬成汤药喂给娘亲喝,娘亲的病在梅儿的悉心照料下痊愈了,但梅儿却就此累倒,再也醒不过来……人们感动於梅儿的拳拳孝心,为了纪念她,便将这种花取名为梅花。
顾清寒听过这个故事,感同身受。她的父亲遭人暗算,举族夷灭,不得已和娘亲流亡在外,为了隐藏身世,她只能跟娘亲姓,从此改名为顾清寒,至於她的具体身世如何,除了她的娘亲和师父,无人知晓。秣房对她的记载也很少,明哲知晓她的身世也并非是从秣房得来的,而是源於一个人,一个她尊敬的人。
顾清寒一袭白衣胜雪,琼鼻杏眼,两只水灵的眼睛一张一阖,笑靥如花,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修长的颈项上,挂着一条项链,衣裙上花纹交错,编织成一幅图画。她望着明哲,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谁能想到堂堂天师门二弟子,居然是听雨阁阁主?
她走到明哲跟前,带着笑容,“不知我应如何称呼阁下?是叫你陆掌事好呢,还是叫你陆师兄?”顾清寒自然知晓明哲的身份,不管是他在秣房的身份,还是他身为道宗弟子的身份,顾清寒了如指掌。
明哲脸上也带着诡异的笑容,“顾阁主说笑啦!在下可不敢冒充阁主的师兄,在下姓陆名渊字明哲,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凌云。我只是秣房一位微不足道的仆役,可不敢高攀掌事之位,还请顾阁主莫要折煞在下了,在下真的担当不起!”
明哲看似谦虚,实则不过是演戏罢了,顾清寒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不过明哲既然要玩,那她便陪明哲好好玩一下。
“师兄,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若不是清寒的师兄,试问世间还有谁能做清寒的师兄?”
“清寒姑娘,咱们话可得说明白!你师兄乃是天师门大弟子柳庭风,受万人敬仰,可不是我这种无名小卒,只能躲在角落,看着人家在万人面前大放光辉,风光无限!”明哲自嘲道。
顾清寒才不相信明哲的这些鬼话,“清寒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师兄,世间所有人都比不上你分毫!柳庭风如何?他不过是仗着天师门大弟子的身份招摇过市罢,怎能与你相提并论?以你的实力,随便一招便可打得他满地找牙,你何必在师妹面前谦虚呢?”
“清寒姑娘,莫要误会!陆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句假话,陆某虽是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但陆某的为人你大可放心,我若所言有半句假话,那便让我……”明哲突然卡在这里,说不下去,顾清寒则是抓住机会,讽刺明哲,“怎么不接着说了?莫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下去吧?师兄,你不是信誓旦旦所言绝无半句假话,莫非是你心里有鬼,不敢说下去?师兄,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不说这些假话,咱们也不用在此多费口舌,你说是吧?”
“清寒,你的口舌是越来越伶俐了,师兄自愧不如啊!”明哲惭愧道。
顾清寒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明哲,谁叫明哲一开始调戏她呢?如今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明哲还有什么话说!
“清寒不敢当!师兄的口舌也很伶俐,一会儿唤我为清寒师妹,一会儿唤我为顾阁主,一会儿唤我为清寒姑娘,而今直接唤我的名字,不知在师兄心里清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人,那便是什么样的人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争论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咱们不如聊点正事,你看如何?”几年不见,这丫头的口齿是越来越伶俐,明哲险些招架不住。
“清寒正有此意!”清寒也不是故意为难明哲,谁叫他先前调戏清寒,清寒这么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要怪也只能怪明哲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