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不带着这么作弄人的!”凌云委屈道。
“你个男子汉大丈夫,装什么委屈样,再说我并未作弄你,我只是让你清醒清醒!”
“我……这……”凌云气到说不出话。
她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我这一生,只爱你王叔一人,心里哪儿还有别人!不过你也说对了一点,我确实在等一个人,可谁说这个人非得是别人?我既然嫁入王府,不论生死,都是他的人。等的那个人,自然也是他!”
“既然婶婶等的这个人就是王叔,那为何要这么写?王叔不一直守在婶婶身边?”凌云一头雾水,云里雾里,啥也没听懂。
她长叹一气,略显哀伤,“我等的是他,却又不是他。”
“婶婶,您能不绕我吗?有什么咱就直说,别绕来绕去,我听不懂啊!”凌云一脸痛苦。
她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民字,“凌云,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听不懂我的意思。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一个国家若想繁荣昌盛,靠的不是武力,而是百姓。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天下便不会有人造反,蛮夷之国亦不敢进犯,大宋才能走向繁华。此之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秣房顺应民心,愿做百姓之仆役。民之所忧,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
凌云总算明白,她为何要把自己叫来了,“跟我说这些有何用?那是官家的事,还轮不到我插嘴。婶婶若想进谏忠言,大可叫王叔上书一封,陛下是王叔的弟弟,不论王叔说什么,陛下定能谘诹善道,察纳雅言。”
她摇了摇头,“凌云,我且问你,秣房的初衷是什么?”
“保朝堂之无虞,万民之无忧,江山之百年矣!”凌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我问你,当今天下,时局动荡,朝中众说纷纭,主战派不思劳民伤财,穷兵黩武;求和派不思丧权辱国,割地赔款。这便是残酷的事实,这便是当今的朝堂!这样的朝堂还值得我们拥护吗?既然朝堂不顾百姓之生死,那为何秣房还要保朝堂之无虞?秣房不是为百姓而立,辅佐这样的朝堂,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假如有这么一间铁屋,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就要被闷死,然而从昏睡入死,他们全然不知死亡的悲哀。现在你大嚷一声,惊醒这几个较为清醒的人,但是这不幸的少数者,要去承受这无可挽救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实则你就是罪人!一束光照进了黑暗的铁屋,让里面的肮脏与罪恶暴露无遗,於是这束光便有了罪。”
“婶婶,求您放过我吧!我不想论政,有什么话,您还是跟王叔说吧!”
此刻凌云脑海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
“有些事不是你能选择的,终有一天你会接手秣房,现在把这些问题想清楚,总比到时候再来想,要好得多,你说是吧?”
凌云深吸一口气,“朝堂虽然有罪,但它是维系天下的支柱,如果朝堂垮了,支撑天下的这根支柱也就垮了。秣房辅佐朝堂不是企图通过朝堂掌控天下,而是纠正朝堂犯下的错误,为百姓谋福祉。监察台、情报部,便是为此而设,保证朝堂水火无交、清正廉洁,天下之民便不会遭受战火的牵连,国家也不会沦亡。铁屋里有熟睡的人们,但如果我嚷几声,能叫醒那较为清醒的几个人,就不能说他们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她欣慰地笑了,“说的好!黑暗笼罩世间,但终有光明降临人间。多少志士仁人,舍身救国,但他们的名字不会流芳百世,他们的功绩也不会为人所知。一棵树要想枝繁叶茂,伸向那无际的蓝天,那它的根必须扎入厚土之中,接近无尽的黑暗!许多人觉得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希望、无药可救了,但我觉得药还是有的,只不过需要有人去找,牺牲是必然的,没有流血便没有胜利,如果我们不努力,那这个国家就真的没有救了!虽千万人,吾往矣!”
“没想到婶婶也有同样的见解,小侄佩服!”
“所以说,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明白归明白,敢不敢做,是另一回事。”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她的目光犀利,盯着凌云,叫他惶恐不安,“汉高祖尝曰,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垓下剑舞,乌江自刎,一代枭雄之陨落,岂不叹乎!时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不用这么正经吧?”凌云心虚道。
“我再问一遍,我的意思,你可明白?”她的脸色凝重,一本正经道。
这次凌云连忙点头,“明白,当然明白!不过我们可以计划计划,不必急於一时。”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不必告诉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了却我一桩心愿,毕竟我所剩时日无多,看不到那一天了!”
凌云的瞳孔急剧放大,不敢相信道:“婶婶,您在说什么?您肯定是吓唬我,对吧?”
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话锋一转,“说回来,宫里那位太子,也是我侄子,不过与你相比,我更青睐你。”她揪着凌云的脸颊,欣慰道:“瞧这俊俏的脸蛋,高高的鼻梁,与你王叔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若你是我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在我心里,婶婶永远是我的亲婶婶!”
“既然是亲婶婶,那你可不要忘记,今日你答应我的事。”
凌云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她欣慰一笑,忽然想起了件事,“差点忘了,我不是说要为你寻门好亲事吗?”
一提起这件事,凌云的嘴角微微颤抖,“婶婶不用了吧!我还没弱冠呢!”
“年龄不是问题,婶婶为你提前安排一下,不用那么担心!”
“婶婶,您就放过我吧!我还没想娶妻成家呢!”
凌云就不明白了,爹娘都还没催促他,婶婶却先考虑到了。他自己都不在意,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要上心,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凌云,你喜欢哪家小姐?是卢尚书的女儿,还是裴将军的千金?我觉得顾章事的小女儿就挺不错的, 温文尔雅,气势不凡,与你倒也般配!”
“婶婶,够了,别说了!我的脑子已经乱了,若无别的事,小侄先告退了!”
凌云一心想溜,生怕再说下去,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她都想好了。
不等她点头,凌云刚一起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叫他立马呆住。
“那王府千金如何?”她意味深长一笑。
凌云望着她,一脸不可思议,“王府哪来的千金?”
她轻轻揉了揉肚子,“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婶婶有喜啦!”凌云惊讶道。
她立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你王叔还不知道呢?”
凌云不解道:“这件事不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王叔?”
“圣上病重,命他辅佐太子监国,一堆烦心事摆在他面前,我不想他因为这件事分心,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特别是你,胆敢说漏嘴,我要你好看!”
凌云连忙点头,“保证不走露半点风声!”他话锋一转,“不过婶婶是怎么知道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万一是个男孩?”
其实她早就想好怎么办了,“若是男孩,他便是你弟弟,你不准欺负他!若是女孩,她便是你妹妹,你更不能欺负她!当然你若是能俘获她的心,让她喜欢你,做你的妻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许三妻四妾,一生只能爱她一人!”她的目光就像是丈母娘打量女婿一样。
“那我还是认她做妹妹吧!”凌云讪讪一笑道。
她没好气道:“凌云,你是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