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记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不由得为韩信此刻的安危担心不已。
“他怎么样了?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纪空手的眼眶中有一股热热的液体在流动。经过了这一次的凶险,纪空手总算是体会到了“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真情。他与韩信自小认识,相交多年,感情一向不错,虽然平时两人也有争吵打闹,但总是一笑泯恩仇,很快又能和好如初。对他来说,与韩信的这段兄弟情谊,一直是他最珍视的一段感情。
他心系韩信的生死,却苦於身体无法动弹,他只能用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但遗憾的是,他除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外,再也没有听到其它的声音。
望着天上如苍狗变幻的白云,他丝毫感受不到这自然之美,而是从云层的多变感悟到了人世间的沧桑变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站得起来,但是浑身的伤痛清晰地向他证明了一切:他恐怕只能在无助中等待,等待自己的生命最终如花儿凋零,自生自灭。
死亡是什么滋味,活着的人谁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又不可能再告诉活着的人,因为只有死人,才能知道这个答案。
纪空手也许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但他却知道等死的滋味。在此时此刻,他正在一点一点地品嚐,就像品嚐一杯苦酒一般。
“如果让我活过来只是为了让我再一次等待死亡,那么老天真的是对我太不公平了。”纪空手的脸上泛出一丝凄凉的笑意,淡淡的,如一杯刚沏的新茶,也像一个风烛残年、看破红尘的智者,沧桑中蕴含着成熟的思维。
如此不相适宜的心态,发生在一个少年的身上,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纪空手感悟着苦难赋予他对人生的思索,同时也让人感受到了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也许老天让我活着,并不是让我在无助中死去,而是希望我能更好地活下去。”纪空手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充满希翼的念头,就像一缕穿过黎明前黑暗的霞光,让他感到了一种平空而生的振奋。
自从来到这个人世懂得记事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如一片飘零的落叶般流落市井,却像一株荒原中的小草般顽强地生存下来。他吃过太多的苦,尝尽了人世间的冷暖沧桑,十七年的生活经历告诉了他一句生活的至理,那就是活在这个世上,只有凭着自己的努力,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别人来摆脱困境的想法,都是建立在海市蜃楼中的幻影,既不真实,也不可靠。
想到这里,纪空手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求生的慾望,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他开始计算着自己生存下来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许是两三天,也许是四五天,而这些似乎已不重要。从伤口癒合的结痂处,他可以断定自己躺在这片柔软的沼泽中的时间并不太短,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他能不能用自己的手臂支撑起身体来,以期看到自己所置身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环境。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要知道韩信的生死。
一想到这里,纪空手忽然感到在自己意念的支配下,手臂中似有一股灵异的力量在缓缓地蠕动,就像蜗牛爬行一般。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至少纪空手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当他面对那头猛虎的时候,就已经感到了这股灵异外力的存在,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就彷如一潭静伏千年的死水,突然被注入了一汪清泉活水,使得他浑身充满了盎然生机。正是凭借於此,他不仅不惧於虎嚎,甚至躲过了猛虎那势在必得的一扑,虽然最终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他毕竟已经努力过。
纪空手默默地感受着这股异力的流动,将意念集中在一点,然后让这股异力缓缓地向手臂的经脉中渗透过去。当他感觉到这股异力已经到位时,他开始了自己的尝试。
纪空手一连挣扎了几次,却还是不能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这本来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但是纪空手却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并非如自己想像中的糟糕,除了有几处骨折之外,他的伤势仅限於外伤,并未伤及他支撑生命的生理机能。
这简直是个奇蹟,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蹟,从如此之高的悬崖上坠落,能够保持这种状态,只怕万中难有其一。
纪空手不明白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相信,这绝不是上苍眷顾於他,任何奇蹟都应该有合理的解释。
他试着用自己的手部力量支撑起身体,在尝试了第一百二十七次的时候,他竟然成功地坐了起来。不懈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的心里除了一阵狂喜之外,还有一种满足感。
尽管他的颈椎还不能动,但就是这样,已经足够让他看到一些他想看到的东西。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头已经摔成肉饼的猛虎,曾几何时,它是何等的威风,现在却命丧崖底。当他的目光移至更远处时,看到了韩信正静静地躺在距自己不远处一堆灌木丛中,一动不动,未知生死。
“韩爷,韩爷……”纪空手脸上又喜又忧,喜的是终於又见到了韩信,忧的是未知韩信是死是活,情急之下,他艰难地叫了几声,韩信却毫无反应。
“难道他真的死了?”这个念头只在纪空手的思维中一闪而没,却引起了他心中的无限酸楚,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地滑过他的面颊,滴在了那一丛绿意盎然的野草上。
他的心情难受到了极处,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悲伤的情绪,却又闻到远处传来阵阵可怕的狼嗥。
“我们坠入山崖已有一些时日了,纵然不死,也会被这些野狼吃掉,可是……”纪空手突然看到了那头猛虎的屍身,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猛虎身上的气味震慑住了这山中的其它凶兽,才使得他无意之中又逃过一劫。
他的心里顿起啼笑皆非之感,不知自己是该憎厌这头猛虎,还是该感谢它,只觉得人的喜怒哀乐,原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往往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他感到自己一阵胸闷,好像有什么搁在胸口上,压得胸口隐隐作痛。伸手入怀,原来是那一枚掉入炉火中却完好无损的圆石。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枚圆石已经没有了它最初绽放的赤红光芒,平平无奇,毫不起眼,就像是河滩上常见的鹅卵石一般,这让纪空手大吃一惊,似乎没有想到,几天不见,这圆石竟然从神奇变回平庸。
“这是怎么一回事?”纪空手摇了摇头,还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不过疑惑之中,他隐隐觉得,这枚圆石的变化,或许正是他身上那股灵异外力产生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合理地解释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般变化。
是的,纪空手没有猜错,他刹那间的直觉丝毫不错。这枚圆石,正是藏在玄铁龟中的真正秘密,也是武道中人梦寐以求的补天石。
自盘古开天之后,始有女娲补天,美丽的女娲以七彩云霞为线,将天之黑洞用一块块补天石缝合,使得天体浑然无缺,完美无隙。自古相传,当女娲补到最后一个天之黑洞时,由於黑洞太高,又无立足之地,她就只能踩在万年灵龟的龟壳上,最终完成了这个亘古未有的创世之举。
她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将所剩的两颗补天石相赠灵龟,然后化作一缕清风而去。
灵龟将石吞入腹中,重返海之一隅。这一雌一雄两只灵龟借补天石之灵气,历经数千年之后,终於在一个月圆之夜,登上了海上独岛,蜕壳成龙,腾云而去。
补天石被留龟壳之中,又历千年风雨,才被九天玄女发现,带回人间。这补天石经过灵龟的孵化,已分阴阳,不仅具有云天之外的仙灵之气,同时也蕴含了一股来自云天之外的神奇力量。每到千年之期,它所蕴含的灵气与能量便会达到一种极限,借助月圆之夜月光的力量,突破石质本身的禁锢,向外界释放。
当时人间已是洪荒时期,黄帝轩辕与蚩尤决战於华夏,九战而九败,幸得九天玄女以兵书相赠,又以补天石助之,使黄帝轩辕得到这股玄奇力量,从而一战定天下,开创了人类最初的史前文明。
继黄帝轩辕之后,补天石便下落不明,似乎已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当它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在它的身上,被人为地披上了一层玄铁的外衣,人们只知道玄铁龟的上面蕴含了天下无敌的武学奥秘,但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秘密其实是在玄铁之内。
正因为如此,玄铁龟存世数千年,历经了无数大智大勇之士,却都无法窥破玄铁龟内的奥秘。在他们的意识中,玄铁龟既是武学至宝,自然百般珍惜,谁又想到这秘密是要在玄铁龟被熔化之后方能重现人间?
也许正是这种机缘巧合,当纪空手无意中将玄铁龟失手掉入火炉时,也正到了补天石盈满的灵气与能量达到某种极限之后必须释放的千年之期。他与韩信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不知不觉地吸纳了这股灵异之力,体质也在无意之中悄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可是他们就像是两个身怀宝藏的顽童,竟然未识这股力量的玄奥之处。
饶是如此,当纪空手面对猛虎之时,猛虎构成的威胁激发了这股潜藏於他经脉之中的灵异力量,虽然只将这股灵异力量的功效发挥不到百分之一,却让纪空手在躲过猛虎的一扑之后,遭到虎尾一击,犹能活命。
但他却不知他们在坠崖之时,如无这阴阳二珠相撞一起发出强大无比的干坤阴阳内劲,与高空气流产生磨抆,阻碍了彼此下坠的速度,否则他们必如陷入沼泽的虎屍一样变成一堆肉饼。
纪空手虽然觉得发生的这一切与那枚怪石有关,却绝对想不到其中的玄机奥秘。事实上这股灵异外力释放之时,潜移默化,无声无息,如万川归海,根本让人觉察不到它的存在。纵然被人侥幸拥有,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压迫激发,或是没有来自心灵深处深刻的悟性,它就如未被开发的宝藏一般,永远不会让世人一睹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