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穷趋前一步道:“照大人的意思,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毛禹沉吟片刻道:“我手上倒有几百人手,但是比之数千七帮子弟,显然无济於事,当前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采用'拖'字诀,拖到明日就算大功告成。”
章穷苦笑一声道:“若是真能拖下去,我也用不着这么烦心了。江天、莫干一死,我在七帮首脑中已是孤掌难鸣,假如其他六帮同意今日会盟,我青衣铺断然没有不允之理。”
毛禹眼睛一亮道:“假如你告病不出呢?”
章穷摇了摇头道:“此计只怕不妥。我在这个时候装 ,刘邦他们岂有不来看个虚实之理?以他们的眼力,只怕我绝难蒙混过去。”
毛禹想想也觉确实有理,寻思半天,也琢磨不出一个可以拖延时间的理由,心中不由寻思道:“如果刘邦他们真的是借七帮会盟之名行造反之实,恐怕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我,看来我得放聪明些,趁早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才对!”
他拿定主意,正要找个借口把章穷打发走,却听章穷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拖上一拖,只是需要大人鼎力相助才行。 ”
毛禹道:“你说出来听听。”他心中暗道:“如果你这主意可行,我就奉陪到底,否则……”
章穷见他并不热心,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也在心中暗道:“你想打溜的主意,那可不行,总而言之,我得把你一起拖下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他看了毛禹一眼道:“其实就算刘邦他们欲造反,也必定要在七帮选出盟主之后,表面上看,刘邦已有六帮首脑的支持,这盟主之位似乎是十拿九稳,但既是七帮会盟,假如我力排众议,他这盟主就未必能成。到了那个时候,双方一旦僵持不下,只要大人你出来打个圆场,让七帮会盟改期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吧?”毛禹不以为然地道。
章穷微微一笑道:“大人不知,表面上看,刘邦似乎颇受七帮子弟的拥戴,成为盟主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声望不够,难以服众,只要我们对症下药,在会盟台上针对他这个弱点穷追猛打,必然会引起一部分人的共鸣,这样一来,他这盟主之位就难以坐稳了。”
毛禹细细琢磨,觉得章穷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心中一动,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得好好计划一下,若是真能让七帮会盟改期进行,那可是大功一件。”
当下两人凑到一起,嘀咕半晌,眼看日上三竿,这才打点人马,到东城门会齐。
此时的沛县城里,显得空前热闹,毕竟七帮会盟是自古未有的一桩大事,自然引来了不少喜欢热闹的寻常百姓围观,加上七帮的数千子弟,竟把东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伙儿之所以要聚於东城门,是因为七帮会盟的会盟台设在西阳湖畔,由东门出城,再走十里,便是沛县有名的胜景——西阳湖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刘邦与各位帮派首领早已到了城门口,等到毛禹、章穷赶到,略显冲了。
“大人今日前来,可真是给七帮面子啊!”刘邦一见毛禹,赶忙迎了上来。
“连刘亭长都有此雅兴,何况是我这个一县之令呢?七帮会盟乃是沛县百年不见的大事,身为地方父母官,我岂有不来捧场之理?”毛禹故意将“亭长”二字说得很重,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奚落之意。
“大人所言极是。”刘邦微微一笑,毫不着恼,因为他从来不与要死的人计较。
毛禹自以为在口头上占了上风,洋洋得意起来道:“我听市井传闻,说是这次七帮会盟推选盟主之位,刘亭长也算一位,这倒让我心中生奇了。我不明白你凭怎样的身分加入到七帮的事务当中,刘亭长能否赐教一二?”
他的意图就是处处打击刘邦在人前的威信,抓住一点,穷追猛打,至死方休,这就是他与章穷设定的战术内容,只要挑拨起众人对刘邦的不满,他就算大功告成,圆满完成任务。
“大人这句话问得好!七帮之中,公门也赫然在列,我当然是以公门子弟的身分竞争七帮盟主之位,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刘邦一听话音,已知毛禹的用意所在,又见章穷一脸微笑,甚是得意,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
“你既是以公门子弟的身分参加竞选,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公门之中,你我究竟谁大,我堂堂一县之令尚且不敢出头,你一个小小的亭长何以敢越权犯上,去争这盟主之位?”毛禹自以为计策行之有效,声音大了许多,竟然当众质问起刘邦来。
刘邦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大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你是当真无知呢,还是故意混淆视听。众所周知,七帮中的公门,乃是公门子弟置身江湖的一个组织,虽然他们的身分都是郡县中的官吏士卒,却从不以官职大小论高低,而是按照江湖的规矩排资论辈,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却是公推的公门首脑,就算你是一县之令,假若你要入我门中,只怕也要放下架子,从头做起。”
众人闻听,哄堂大笑起来,更有好事者拍掌叫起好来。
公门在七帮之中,的确是一个非常古怪的门派,它介乎於黑白两道之间,以它门中子弟身分的特殊,一向很吃得开。刘邦能够得到七帮首脑的支持,与他这种身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毛禹没料到刘邦竟然当众调侃起自己来,不由恼羞成怒,脸色一沉道:“幸好我还不是你公门中人,可以不奉你为首,但你却是我辖内的一名亭长,见了本官,何以不行跪拜之礼?”
他说此话,事出有因,原来按照大秦律法,下级官员晋见上司,需以跪拜作礼,否则视为忤逆不敬之罪,但是刘邦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道:“大人此话差矣,我今日是以帮会子弟的身分参加七帮会盟的盛典,而大人也只是一个贺客,我们之间应该行的是主宾之礼,何须向你跪拜?如果大人一味要以官职来以大压小,那就不妨回你的衙门去,过足了官瘾再回来也不冲。”
毛禹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章穷一把拉住,悄声道:“大人说话还须讲究分寸,倘若激起众怒,只怕有违初衷。”
毛禹放眼望去,只见七帮首脑中,人人都有愤愤不平之色,显然对他的作派甚为反 。毛禹心中懊恼之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刘邦微微一笑,眼芒扫向章穷的身边,不由得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他一心想看看那位吴越第一剑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放眼望去,却不见人影,心中不由吃了一惊。
章穷显然注意到了刘邦的一举一动,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刘亭长是在找什么人吧?”
“是的。”刘邦竟然一口承认,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差点没把章穷气死:“我是在看章老板的身边好像少了几个人,像七帮会盟这种盛典,他们竟然都不来,通常就只有两种原因。”
他顿了顿道:“一种就是他们此刻还在百花楼姑娘们的粉帐里,美死了;另一种就是他们躲到玉渊阁的藏酒窖中,醉死了。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既然死了,他们当然就不能来了。”
章穷气得差点没一口鲜血喷出来,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哼一声道:“我原来在想,今天不能来参加七帮会盟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想不到你的运气不错,还能亲自前来,要不然今日的七帮会盟就要留下一点遗憾喽。”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每一次都让那些存心欲置我於死地的人失望,实在不好意思。”刘邦盯着章穷铁青的脸,禁不住哈哈一笑。
他的脸上虽然表现得非常轻松悠闲,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紧张。他花了十年心血,成败就在今天,这种心跳的感觉,就像孤注一掷的豪赌,紧张自是在所难免。不过他此刻心情的紧张,更大的程度上是来自於喻波的突然失踪。
他以猎人的敏锐,从这点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之中嗅到了一丝潜在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