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当然不在了。”纪空手摇了摇头道:“它早就不存於世了,留在世上的,就只剩下这一枚小圆石。”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补天石,递到方锐的手中,方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纪空手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但纪空手却不知,他所说的虽无半句虚言,可世间根本无人会信,凤五不会,方锐不会,连刘邦与樊哙也不例外。
“既然玄铁龟不在韩信的身上,那么韩信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在凤五看来,玄铁龟远比韩信的性命要有用得多。只要韩信不死,他就还有得到玄铁龟的一点希望,假如杀了韩信,他连这点希望也没有了。以凤五的头脑,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方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纪空手的脸,缓缓而道。
纪空手沉默半晌,抬起头道:“如果韩信真的可以保住性命,那么这件事情反而不急,我想在找他之前,先去一趟淮阴。”
他此刻的心里,记挂起陈胜王的安危。毕竟此次他们的任务,就是为了陈胜王而来,假如陈胜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无疑就是千古罪人了。
经过这短暂的接触,他对方锐的防范之心减少了许多。如果方锐真的是刘邦的朋友,那么有了他的襄助,找到陈胜王的概率自然就会大大增加,所以他思量再三,觉得自己应该冒险一试。
“这也是我和韩信此行的任务,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完成它。”纪空手见方锐为之一愕,满脸莫名,於是解释道。
“我能知道这是一项什么任务吗?”方锐问道。
“当然可以。我既然这么说,就不打算向你隐瞒。”纪空手冲疑了一下,接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如果他因我的缘故发生了什么不幸,我将会抱憾一生。”
“他是谁?”方锐看到纪空手一脸肃然,更生出一种渴望揭开谜底的迫切。
纪空手环顾四周之后,这才压低嗓门道:“陈胜王!”
方锐一怔之下,突然笑了起来:“谁说陈胜王人在淮阴?这绝对是一个谣传。据我所知,陈胜王早在半月之前就战死於陈地,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什么?”纪空手大吃一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追问道:“怎会这样?这不可能!”
方锐道:“陈胜虽然在陈地称王,拥兵十万,但他面对的对手乃是大秦名将章邯以及四十万训练有素的大秦军队。覆剿之下,安有完卵?陈胜怎能从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下逃出陈地,来到淮阴?况且陈胜一死,章邯将他的人头悬挂於陈地城门,示众三日,天下尽知,他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出现在淮阴城中?”
他的每一句话传入纪空手的耳际,都让纪空手的心为之一跳,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方锐所说的全然属实的话,那么刘邦就在撒谎!难道说刘邦的消息来源有误,才导致了他出现判断上的错误?
他的头脑突然之间变得很乱,犹如一团乱麻缠绕,半天理不出头绪,只是将目光紧盯在方锐的脸上,企盼能从中找到正确的答案。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相信事实,只要你跨出泗水郡内,一切自然就会真相大白了。”方锐说得极有把握,由不得纪空手不信。
纪空手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偌大的谜团,始终将自己处於一种迷糊的状态下,浑浑噩噩,不能自已。一阵凉爽的江风拂过,令他猛地打了一个机伶,蓦然忖道:“我又何必在这上面纠缠不清?在刘邦与方锐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诚如方锐所言,只要出了泗水,我找人打听一下,自然就会真相大白。”
思及此处,他突然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方先生未必是刘邦的朋友吧?”
方锐丝毫不惊,微微一笑道:“我还是那一句话,我是谁的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好,这就足够了。”
纪空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谁也不敢相信。”
方锐道:“正该如此。”他此刻并不担心纪空手心起疑虑,只要纪空手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就不怕没有得到玄铁龟的机会。
他却不知,纪空手比他更显悠然。因为玄铁龟已然毁去,他才不怕别人打它的主意,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谁耗得过谁。
事到如今,纪空手的心里已是亮如明镜,既然方锐不是刘邦的朋友,那么他的救人动机也就一目了然。对纪空手来说,他从三岁就懂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自然不会相信方锐救出自己纯粹是一桩“打抱不平”的义举。
两人各怀鬼胎,互相揣摩着对方的心理。眼看天已黑尽,方锐点燃手中的烟花,便听“嗖……”地一声,一道耀眼的光芒向天空直射而去,冲高至数十丈处,“啪……”然一声迸散开来,烟花闪射,形成一个巨大的繖形,滞空片刻,这才消失於苍穹暗黑的夜幕之中。
“你能肯定你那位朋友一定会来吗?”纪空手问道。他几次想入水开溜,但方锐却有意与无意间挡住了他逃离的路线,使他难寻机会。
“当然,我这位朋友最讲信用,一看到烟花,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赴过来。”方锐道。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忽然江面上传来呼呼的风帆声,船头破水前行,其速甚快,纪空手借着暗淡的夜色眺望过去,便见一艘双层四桅的豪华巨舫沿江而来,巨舫灯火通明,照红了江边江面,声势之大,真是非富即贵。
当时能用得上这种豪华巨舫之人,普天之下,不过百人,纪空手心中暗惊道:“这显然是方锐的同伙,看这架式,绝非是江湖中一般的人物,我若想从他们的手中逃走,只怕并非易事。”
却听方锐笑道:“我这位朋友最是热心不过,为人仗义,又肯结交朋友,待会儿你可要和他多亲近亲近。”
纪空手无机可逃,也不着急,而是以平和的心态道:“那是当然,像这种非富即贵的朋友,我一向是来者不拒,日后真到了走投无路之时,也可以多一个借钱的地方。”
“纪兄弟又在说笑了。”方锐的眼芒在他的脸上一扫道:“以你的天赋资质,要想求得一份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只要你想要,这种机会遍地都是,又怎会沦落到向人开口借钱的地步?”
“哦?我原来还有这种能力,这我自己倒一点没有看出来。”纪空手淡淡笑道:“我只记得我长这 大,向人开口借钱是家常便饭的事,别人向我借钱,却是一次也没有,想必是没有人会向比自己更穷的人开口的缘故吧。”
两人闲聊之际,巨舫已泊岸江边,船头上有人声响起:“岸上是方先生吗?”
“正是在下。”方锐忙高声答道。
“我家主人有请方先生上船。”船头那人恭谨地道。
“多谢!”方锐抓住纪空手的手臂,突然脚下发力,将脚尖一点,人已纵上半空,如苍鹰般横掠两丈水面,稳稳地落在甲板之上。
纪空手心中惊道:“方锐的武功如此了得,他的同伙想必也不会弱,我此番可真叫上了贼船了。上船容易,要想下船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顺眼瞧去,只见这大船虽然面积不小,密密麻麻的大红灯笼挂了一船,但船面上却只有几条人影晃动,根本无法看清敌人的虚实。他不由得暗暗提醒自己,不到情非得已时,千万不可妄动。
船头那人引得方锐、纪空手进入舱房大厅,唤来侍婢,奉上香茶,然后恭声道:“方先生稍坐片刻,小人这就去向主人禀报。”
在得到方锐应声之后,他这才依尽礼数,倒退几步,然后隐入大厅后的一间舱门中。
纪空手由衷赞道:“一个仆人,已是如此彬彬有礼,可见这主人的风采一定差不到哪里去。方先生,看来你这位朋友不但有钱,想必还是风雅之人。”
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富丽堂皇的布置,心中着实艳羡,若非明白自己身处危局之中,他倒有心尽情享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