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将手摸在了腰间的那把飞刀上,劲力提聚,灵觉开始向虚空渗去……
当他将船一点一点地向河面中心滑去时,这种异样的感觉便愈发清晰。劲力充盈之际,他终於感觉到了那密林之中逸散而出的淡淡杀气。
杀气很淡,如云烟飘渺其间,这显示了杀气的主人是一个当代高手。纪空手略一权衡,推算出以自己现时的功力,虽然可以与之一拼,但是自己的心脉之伤随时可能发作,其凶险程度自是更不待言。
但更让纪空手感到心惊的是,对手绝非只有一人,在自己来路的密林中,更是潜伏了一位敌人。若非自己心中想到项羽心生战意,根本就不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他紧了紧自己握刀的手,肌肉绷直,双指夹刀,一股冷汗陡然从毛孔中渗出,令他感到了莫大的危机存在。
他彷佛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个无处借力的真空地带,无助兼且无奈,任由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命运,完全处於被动。他此时人在江上,随时都可能成为敌人的攻击目标,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来化解这场危机。
他惟有静心以待,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有效的反应。求生的慾望支撑起他的整个战意,蓦然回首间,他浑然无惧。
“呼……”骤风平空刮起,卷起枯叶无数,枝影摇曳间,林梢一分为二,暴然分开,向两边横卷。
“嗖……”风起之时,也是箭出之际,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箭的速度与力道,就如同是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爆闪在苍竹翠林之间。
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此刻的纪空手,人在河面中心,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箭在此时发难,无疑把握了最佳的攻击时机。
纪空手没有动,也不敢妄动,他也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时机。面对能射出惊人一箭的强敌,他绝不敢轻易出手。
他在静心中漫向虚空的灵觉,已经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箭的方位与速度。面对如此狂烈的箭羽,他此刻的目光根本不起作用,也难以捕捉到这一箭的存在,除了用感觉、用心,才能体会到它在虚空中的整个轨迹。
这的确是如意念般抽象的现象,但却如自己的呼吸般真实地存在於虚空,也许纪空手感觉到的并不是这一箭的本身,而是这一箭泻溢於这段空间的杀气,一种形如狂飙、实如死亡的压力。
“啪……”纪空手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箭的来势,而是落在了自己那充满力度与动感的大手上。
“呼……”手动了,以不可思议的动感之美诠释了整个出刀的动作,然后爆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刀意,划破了整个虚空。
他的飞刀术来自於樊哙,却胜於樊哙,因为这里面不仅包括了他对飞刀的领悟,同时补天石异力亦赋予了飞刀全新的生命与灵动的质感,所以飞刀一出,天地间为之一暗。
“轰……”刀箭各行轨迹,却在虚空中最终交融,迸发出莫大的气劲,激射水浪无数。纪空手终於在最后的一刻间感觉到了箭的来路,以一种骇人的准确度,挡击了对方这必杀的一箭。
是的,他只能挡击,而不可能用人体的速度来躲避这毁灭性的一箭,惟一的办法,就只有用飞刀来格挡。
水浪冲天,震得孤舟摇晃颠簸,几有翻舟之虞。但任由小舟如何晃荡,纪空手的双脚彷如生根在船面上,冷冷地凝视着来箭的方向。
他在等待,等待第二箭的突袭。
但他没有等到他期盼看到的第二箭,就彷佛第一箭的存在只是一个虚幻,那密林之中,又回复到一个宁静的世界。
他一直不动,以一种静止的心态去感悟空间的动感,惟有如此,他才可以沉着应对。
“哈哈哈……”就在他以为对方会一直保持这种静态的时候,林中蓦然爆出一阵冷然大笑,其声之难听,便是鸟兽也不堪忍受,纷纷惊飞逃窜。
纪空手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却不敢松懈半分。敌人既现,但他却不会忘记身后的大敌。
一条人影纵上林梢,展动身形,几个起落间,人便站到了河谷前的一方巨岩上。
来人长得矮胖臃肿,形同冬瓜,但是身形步法极为轻盈,竟然是以轻功见长。纪空手没有看到他的弓与箭,却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浓烈无比的必杀之气。
刚才的结果显然出乎了来人的意料之外,所以他密布战意的脸上依然掩饰不了那种难以置信的诧异,眼中除了杀气,还有欣赏与惊讶之意,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破去自己最为得意的一箭。
“你就是纪空手?”来人的语气低沉而冷漠,并不因他欣赏纪空手而改变他的杀气。
“你应该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射出这必杀的一箭了。”纪空手毫不客气地道。
“你很直接,我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来人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但是你不该犯下错误,一个不可弥补的大错,谁若得罪了我们的少主,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已不再延续下去!”
“你是谁?”纪空手笑了笑,觉得对方的话虽然可笑,却在荒诞中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强权社会中,强者永远可以支配别人的命运。
“我本不想说,怕你死了之后的亡灵会来找我,但是看在你能挡住我的'无常箭'的份上,我告诉你,我叫狄仁,是流云斋的十三家将之一,而且我的'无常箭'向来是一发七响,还有六箭,希望你能接下。”他的嘴上不无傲意,似乎当世之中,能够接下他“无常七箭”的人并不多见,所以他相信纪空手也未必能行。
纪空手心中一凛,这才知晓这个矮冬瓜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当世有名的几大神射手之一,以气驭箭,霸力四射。无常之箭,确可索人性命於瞬间,这狄仁能够名扬天下,的确是名不虚传,有真正慑人的绝活。
“狄仁?你的确是我的敌人。”纪空手缓缓说道。
他的左手拉住竹绳,依然一点一点地向对岸移动,而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一刻都没有松懈。
“站住,不要动!”狄仁大呼一声,双手一动,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精致的鹿筋弓,六支寒光凛凛的箭矢同在弦上,使得空气为之一紧,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纪空手浑然不惧,犹如未闻,依然我行我素,步步进逼。他不能停在舟面上,必须人到对岸,否则难以摆脱背腹受敌的险境。
而使纪空手略感诧异的是,其背后的敌人即使在狄仁出手时也丝毫不见动静,他在干什么?抑或他是在等待什么?纪空手已无心去想,随着他与狄仁相距的空间逐渐缩短,空气中的压力愈发增强,相互间都感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惊人压力。
狄仁似乎为纪空手的无畏感到心惊,虽然他知道对方已受心脉之伤,但是纪空手脸上那漫不经心的气质与毫无恐惧的神态依然让他感到了一种强势的压迫,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深水,宁静而悠远,永远无法揣度它的深度。
这是一种气势,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压制的气势,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狄仁,也感到了一种心灵深处的悸动。
他不再等待,不想在毫无作为中等待,他的手臂绷得笔直,肌肉颤动中,杀机狂炽,如一头从高山扑落的猛禽,而纪空手就彷如他利爪之下的猎物。
纪空手还是一点一点地拉着竹绳,一点一点地向岸上靠去。水波不兴下,孤舟距岸已只有数丈距离,就在这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非常平和的一个微笑,却让狄仁有一种心惊的感觉。的确是这样的,当一个人身有心脉之伤,又要面对强敌时,他毫不沮丧,还能够笑,那么这种姿态确实是应该让人感到心惊。
狄仁的手紧拉弦心,弓成满月之势,却久悬空中,彷如定格一般。虽然他的杀气够猛,杀机够烈,可是他却感到了一种无助的虚弱,似是面对着一座横亘眼前的山梁,无法找到一个最佳的攻击时机。事实上,纪空手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合理,守中有攻,随时都可能在对手出手的刹那发出最为残酷而狂野的反击。是以,狄仁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空手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