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是得胜茶楼中,你与纪空手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你点评天下英雄,以'无情'二字区分高下,深得我心。因为本公知道,能以无情面对天下之人,方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所以你我本是同类,本公又岂能不信於你呢?”刘邦微微一笑道。
“多谢!”张良心有所动地道。
刘邦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不瞒先生,本公心里确有计划,只是时间尚早,不宜向先生吐露一二,还望先生能够体谅。”
张良道:“能成大事者,正当如此,应该惜字如金,这样一来,张良心中也就放心了。”
刘邦道:“不过本公倒想听听先生的高见。”
张良笑了笑道:“须知一个人的心中生疑,再要让他对你重新信任,实在很难,虽然你以两件东西可以暂时让项羽对你放心,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项羽的性情为人,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此次鸿门之行,我们要想有所收获,全身而退,就必须学会以退为进。”
刘邦眼睛一亮道:“何为以退为进?”
张良侃侃而谈道:“其实项羽此时对你顾忌最深的,绝不是你是否与问天楼有所勾结,这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顾忌的,是当日你与他在楚怀王前的一个约定!”
刘邦若有所悟,喃喃而道:“当日我们众将领约定,谁先攻入关中,谁就在关中封王,可是本公并没有这样做呀!”
张良道:“此时楚军之中,以项羽势力最大,沛公你紧随其后,对他来说,你已是他此刻最大的威胁。倘若你在关中称王 而他依然是大将军衔,你说他又怎会甘心呢?可是假若他不让你称王,必会失信於天下,这更非他愿意看到的事实,所以他干脆借这个势头,师出有名,将你铲除,那么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你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邦惊出一身冷汗,惊道:“那可如何是好?本公岂不是进退两难吗?”
张良道:“进也许很难,但退却十分容易。我们既然知道了项羽的心结,对症下药便可确保全身而退。”
刘邦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忙道:“还请先生指教。”
“关中乃天下最富之地,却不是养兵蓄锐的上佳之所,而且你若不主动提出退出关中,只怕项羽的心结未解,后患依然无穷。所以此次鸿门之行,你只须向项羽提出放弃关中,自辞王位,再加上虞姬从中说合与卫三公子的人头,可保你全身而退。”张良不慌不忙地说出了他的计划。
刘邦心中一动:“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的,看来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心怀远志,对眼前这暂时的利益看得很淡,根本就不会计较其中得失。他此刻从长远着想,必须早日远离项羽的控制,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发展势力,所以他的思路与张良一拍即合,惟一的不同,是他想得更多,甚至考虑到了退的地点。
他必须选择这个地点,因为这个地点正好也是登龙图所示的藏宝地,这是他的秘密,所以他没有说出来。
就在他沉吟之际,一声号角蓦然响起,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马队已到了舞马渡口。
舞马渡口乃是鸿门至霸上的必经之路,山势虽无险可凭,但两岸平川上林木繁茂,野草遍地,亦可为善谋者利用。此处只距鸿门不过十数里远,郭岳、尹纵率领万人铁骑在对岸相迎。
“项大将军麾下郭岳、尹纵受命相迎沛公!”郭岳、尹纵一见刘邦现身,同时拱手,虽然有一河之隔,但声音中隐挟内力,传至很远,方有隐隐回音。
刘邦放眼望去,只见对岸两员大将昂首马上,英气勃发。在他们的身后,上万马队更是排列整齐,布阵严明,由不得他暗赞一句:“项羽之所以从来不败,全在於他的治军森严呀!”心中顿时沉重了不少。
“有劳二位将军!”刘邦赶忙还礼道。
当下一舟摆出,郭岳与尹纵同时上舟,过得河来。
郭岳与刘邦有些交情,当日刘邦投身项梁之初,曾经一同打过几场大仗,是以礼毕之后,微微一笑,道:“数月不见,沛公是愈发精神了!”
刘邦笑道: “郭兄又说笑了。”
尹纵道:“真该向沛公贺喜才对,你以十万大军先入关中,竟然盖过了我们四十万大军的风头,消息传来,可把我们震住了。”
刘邦谦逊地道:“此功不在於我,而在於大将军,若非是你们牵制了章邯的主力,这关中只怕至今还是大秦之地。”
三人同时大笑,笑毕之后,郭岳神色一正道:“你我交情归交情,正事要紧,大将军有令,请虞家小姐先行一步,他已在帐内恭迎,至於沛公及随从,还请暂时在此等候,听候命令!”
刘邦心知项羽的用意,也不做声,当下将虞姬的大车送入舟中,由郭岳、尹纵护着,送过河去。
张良微一皱眉道:“沛公,只怕麻烦来了。”
刘邦看了他一眼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张良道:“项羽点名要虞姬先行,只怕并非色心萌动之举,他真正的用意,是想从她的嘴中套出你入关中之后的一切行动,以利他作出决断,倘若虞姬所言对你不利,只怕此处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本公早已料到项羽有此一招,还请先生放心。”刘邦知他所言非虚,可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谁又能知道虞姬其实已非此虞姬,而是他安排的彼虞姬?他需要的,正是这位虞姬的这张嘴。
果不其然,未及一个时辰,郭岳、尹纵飞奔而至,放出十艘大船,分批将刘邦一干人等接过河去。
队伍重新启动。
行在路上,刘邦故意落后一步,与郭岳并骑。
“郭兄,此次大将军进入关中,何以到了鸿门便停步不前?害得本公在霸上好生相望。”刘邦悄然问道。
郭岳看看两边,道:“大将军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他之所以不前,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可不想让天下人耻笑他是一个失信於人的小人! ”
刘邦心知肚明,知道张良的推断丝毫不差,却故作恍然大悟道:“哎呀,本公可忘了这一茬了,若非郭兄提醒,本公只怕还一脸糊涂。”
“你心里知道就好。”郭岳悄然道:“沛公,我有一句话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此事关系到你的性命,否则可别怪兄弟我没有提前提醒你。”
刘邦忙道:“那是自然,还请郭兄赐问!”
郭岳正色道:“前些日子,我听人说,问天楼的卫三公子曾经在霸上出现,还有人传言,说是你与问天楼来往密切,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刘邦佯装色变道:“这全是谣传,本公在霸上之时,也曾听到了一些风声,是以此次前来,不仅是迎接大将军前往霸上,而且还要清洗冤情,摆脱嫌疑。”
郭岳眼现疑惑道:“我虽然相信你,只怕大将军未必肯信,这倒不是大将军疑心太重,实在是因为说出此话的人太有名气了,由不得大将军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