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人随飞刀之后,闯入迷雾。
纪空手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巴额逃脱,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也必须做到这一点!
当他冲前数步之后,迷雾已在身后,可是眼前只有连绵不绝的灌木,却哪里寻得巴额的人影?
“这莫非就是传説中的忍术?”纪空手陡然一惊,蓦然想起五音先生曾经向自己提及的东海忍道。
原来在东海的众多岛国中,於战国初期出现了一股神秘的武林势力,人数不多,但其内功心法及搏击之道与中原武学大相径庭,被中土武者视为旁门左道。
但它能屹立江湖百年之久,自然有其生存之道,门下弟子更是凭借着其独门的武学修为与独树一帜的搏击变化涉足江湖,为世人瞩目。因其善於隐蔽,精通逃遁之道,来去突然,行迹诡秘,又被人称为忍者,而忍者所用的一切技艺,是为“忍术”。
纪空手之所以有如此联想,实是因巴额的逃生手段有忍者之风,这使他心惊之下,惟有静心以对,让自己的灵觉去感知十数丈范围的一切动静。
他相信自己的灵觉,更相信自己的实力。忍术虽然神秘诡异,但只要它是来源於武道,就绝对会有迹可寻。
他要做的,就是去伪辨真,撕开忍术的一切伪装,还原於它本来的面目。
不过三息的时间,他终於发现在数十丈外的灌木林中,有一丛灌木如波浪起伏,迅速地向前飘移。虽然此刻无风,但要发现这点异状的存在实是不易,以纪空手的目力,也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才有所察觉。
“嗖……”这只能説明,巴额采用的方式是土遁术,幸好纪空手对於此道并不陌生,是以没有犹豫,飞身追去。
那突起的灌木移动极速,就在纪空手踏步追出的刹那,土泥炸开,巴额满身泥土地纵身而出,便要飞掠而去。
“轰……”巴额的身形刚欲掠起,突然在他周围的几丛灌木炸裂开来,尘土散尽后,却见巴额颓然倒地,在他的身边,站有三人,正是车侯、土行与水星。
纪空手又惊又喜,快步上前道:“你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车侯一声唿哨,便见湖中心现出一条船,缓缓向这边驶来。
“我们已在忘情湖上呆了数日,就是在琢磨如何才能自这百尺水下取出登龙图的宝藏。正巧碰上你和这人缠斗,所以就赶过来瞧瞧。”车侯微微一笑,向四面张望片刻,讶然问道:“怎么不见先生与乐道三友?”
纪空手神色一黯道:“先生已去了。”
车侯浑身一震,回头与土行、水星相视一眼,掉过头来笑道:“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纪空手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上庸方向的那块天空,沉默半晌,才幽然而道:“我没有开玩笑,就算是开玩笑,我也绝对不会拿先生作为对象。”
他的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扭曲成一种难看的线条,低声道:“这是一个事实!”
车侯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连连摇头道:“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
他猛然扑了上来,抱紧纪空手的肩头一阵猛摇道:“你撒谎!在这个世上,谁也不可能杀得了他,就算是两个刘邦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近乎是在嘶喊,利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在他的眼中,五音先生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更是他心目中的神,如果没有五音先生,就不会有今天的他与西域龟宗!像这样一位无所不能的神,又怎会死於他人的手上呢?
纪空手任凭他用力摇动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作出任何的阻止。他明白车侯对五音先生那份深深的感情,是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车侯喊得嗓音嘶哑。
“我们低估了刘邦的实力,所以陷入了他布下的死局之中。”纪空手缓缓説道:“但最致命的一点是,乐道三友本是问天楼安插在先生身边的奸细,所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车侯呆呆地望着纪空手异常冷峻的脸,早已是老泪纵横,连连摇头,半天也説不出话来。他心里已然明白,纪空手所説的是事实,假如乐道三友真是奸细,五音先生纵然是神,也未必能幸免遇难。
纪空手缓缓地将昨夜发生的一切讲述出来,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事情就是这样。”纪空手看了一眼已然无法动弹的巴额道:“然后我就遇上了他。”
他刻意隐瞒了自己整形的那一段,以及五音先生临别时的几句嘱咐,这不是他不相信车侯等人,而是有了乐道三友的教训,他必须有所保留。
他扶着车侯,保持着应有的冷静道:“我们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派人弄清上庸城此时的情况,设法将先生的遗体送回峡谷安葬。同时,我必须要知道这位巴额的背景与来历!”
车侯慢慢地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态,望着巴额道:“我认得他。”
纪空手奇道:“此话当真?”
“他的确叫巴额,是北域龟宗之主李秀树座下的七大高手之一,因北域龟宗与东海忍道门联婚的关系密切,是以他会一两手忍术并不为奇。”车侯説的很慢,却非常详细。
“可是他怎么会跑到上庸来,甚至出现在大钟寺?”这才是纪空手关心的问题。
“这我也不知道。”车侯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也许由他本人来回答更为合适。”
纪空手将目光转向巴额,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巴额的脸由红转青,呼吸急促,正是中毒之兆。
“怎会这样?”纪空手出手之快,在瞬息之间连点巴额周身数大要穴,以防毒性继续蔓延。
“我是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巴额惨然一笑道:“因为死人是不可能开口的!”
话一説完,他的头已然垂下,一缕乌血缓缓地自他的嘴角处渗了出来。
纪空手惊诧地望着车侯,却见后者摇了摇头道:“不成功,便成仁,这是李秀树一生奉行的做人原则,体现了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在他门下的上千弟子中,无不将这一句话奉为至理名言,巴额自然也不例外。”
车侯大手托住巴额的下巴,微微用力一错,便见巴额的嘴已然张开,车侯指着巴额的满口牙齿道:“每一个北域龟宗的弟子,甚至包括李秀树自己,他们的嘴里必有一颗是刻意装上的假牙,牙里藏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旦他们见势不对,或是受俘於人,就会咬破牙齿,让毒液进入咽喉。”
“这岂非太残酷了?”纪空手倒抽了一口冷气道。
车侯冷冷地道:“这只是他们对自己而言,倘若是对待敌人,他们所使的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残忍到你不敢想像的地步。当年我与李秀树之间为了龟宗分裂之事,曾经有过数次火拼,而最后一次,李秀树为了不想我再有翻身的机会,竟娶了东海忍道门之主那位丑得可以让任何男人倒胃的女儿,巧幸我有五音先生及时出手相助,否则只怕龟宗就不会有西域与北域之分了。”
他言下之意,显然是在当年的火拼之中落入下风,后来得到五音先生的帮助,才得以保存实力,立足西域。提及五音先生,车侯的脸上又平添几分伤感。
但纪空手悬念未解,继续问道:“以车宗主的实力,尚且不能与李秀树一较高低,难道説李秀树真的就那么可怕吗?”
车侯沉吟片刻道:“李秀树虽是我龟宗子弟,但背景复杂,来自於北域高丽国的一支王室贵族。据説他当年混入龟宗,就是想利用龟宗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某种政治目的。是以他虽为北域龟宗的宗主,却掌握了北域龟宗、东海忍道以及棋道宗府三支力量,如果他入主中土,足可与五阀分庭抗礼。只是此人城府极深,胸有大志,一向行踪诡秘,隐忍不发,所以才不为中土江湖人所知。但从巴额的行动来看,莫非他认为时机成熟,准备出手?”
车侯的脸上现出重重隐忧,显然对李秀树此人有所忌惮。
纪空手看在眼中,心里暗道:“如此説来,这李秀树既为高丽王室贵族,只怕其志不小,意在天下,如果他与韩信暗中勾结,势力之大,恐怕连刘邦也未必控制得了。”
这绝非纪空手杞人忧天,因为他从巴额上庸之行就似乎看到了这种迹象。登龙图宝藏的所藏地点除了他与刘邦、韩信三人知道外,天下再无人可知,但巴额却能寻到上庸,这只能説明,他的消息来自於韩信。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只要用排除法稍作分析,结果自然水落石出,这不由得不令纪空手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他望着巴额渐冷渐硬的屍体,感到自己的思绪被太多的问题充斥,以至於有头大欲裂之感。他需要单独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以作出一些正确的决断。不仅为自己,也为这数千峡谷子弟,当五音先生这棵大树倒下时,他已经责无旁贷,必须让自己成为擎天之柱,支撑起每一个人头顶之上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