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一个有些冒失的决定,当我们宗主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提出反对,可是我们宗主说得很有道理,由不得我们不信。”李战狱每每提起李秀树时,脸色肃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股敬仰之情。似乎在他的眼中,李秀树本不是人,而是他心中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哦?他说了些什么?我倒有些兴趣了。”纪空手似笑非笑地道。
“他说,无论是谁,只要敢到这里来,其勇气和自信就足以让我们相信他有能力来谈这笔交易。这样的人,惜字如金,一诺千金,答应过的事情就绝不会反悔。试问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会轻言失信?”李战狱淡淡地道。
纪空手没想到李秀树还有这么一套高论,不由得为李秀树的气魄所倾倒,更为拥有李秀树这样的对手而感到兴奋。对他来说,对手越强,他的信心也就越足,惟有征服这样的强手,他才能体会到刺激。
“承蒙你们宗主这么看得起,我若不与你们谈这笔交易,倒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了。”纪空手淡淡一笑道:“请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李战狱道:“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能将夜郎国铜铁的贸易权交到刘邦和项羽的手中,只要你们能满足我们的这个条件,不仅灵竹公主可以安然而返,而且从今日起,金银寨又可恢复它往日的平静。”
纪空手沉吟了片刻,道:“如果你是我,会不会答应这个条件?”
李战狱怔了一怔,道:“会,我一定会!”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纪空手语气显得极为平静。
“这是显而易见的,若没有了灵竹公主,这个后果谁也担负不起,以漏卧王的脾气,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将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而这,正是你们最不想看到的。”李战狱似乎胸有成竹地道。
纪空手拍了拍自己腋下的被团,道:“这就怪了,灵竹公主明明在我的手中,你怎么却睁眼说起瞎话来?”
“是的,灵竹公主的确是在你的手中。”李战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不过,你却无法将她从这条船上带走。这并不是我们小看你,无论是谁,武功有多高,但多了灵竹公主这样的一个累赘,都不可能在我们手中全身而退!”
“只怕未必!”纪空手非常自信地笑了。
“你很自信,但自信并不等於实力,一件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单单拥有自信是不够的。”李战狱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从眉锋下透出一股杀机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拦不住你,我们还可以杀掉灵竹公主!”
纪空手的心中一震,冷冷地道:“你们若杀了灵竹公主,难道就不怕漏卧王找你们算账?”
李战狱冷酷地一笑道:“漏卧王能够登上今天这个位置,我家宗主功不可没,所以他对我们宗主十分信任,视如手足。如果我们略施小计,移花接木,栽赃嫁祸,将灵竹公主的死推到你们的身上,他没有理由不信,更不可能怀疑到我们头上。”顿了顿,嘿嘿一笑,又接道:“更何况漏卧王一向对夜郎国虎视眈眈,正苦於出师无名,就算他对我们的说法将信将疑,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纪空手的心彷佛突然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窖中,顿感彻寒 他相信李战狱所言并非危言耸听,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面对两大高手他已殊无胜算,若再要分心分神保护灵竹公主的安全,岂非更是难上加难吗?
纵是处於这种两难境地,纪空手也无法答应李战狱提出的这个要求。铜铁贸易权的归属,正是纪空手与陈平、龙赓实施他们的计划中的关键,根本不可能让步。
而若假装答应对方的要求,使得自己与灵竹公主全身而退,这不失为一个妙计,但纪空手自从认识五音先生之后,便坚持信乃人之本,不足於取信一人,又安能最终取信於天下?这等行径自是不屑为之,也不愿为之。而让他最终放弃这种想法的,还在於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不畏强权强压的风骨,犹如那雪中的傲梅,愈是霜冻雪寒,它开得就愈是鲜红娇艳。
“可惜,我不是你。”纪空手冷哼一声,飞刀已然在手。
“这么说来,你一定要赌上一赌?”李战狱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你们宗主的确是超凡之人,所以他把一切都算得很准。可是,无论他如何精明,也永远揣度不到人心,我心中的所想,又岂是你们可以猜得透的?”纪空手目中冷芒如电,骤然跳跃虚空,身上的杀气浓烈如陈酿之酒,弥漫空中,无限肃寒。
“我们虽然猜不透你的心中所想,却能知道你今天的结局。只要你一出手,就会为你现在的决定而后悔!”李战狱深切地感受到了纪空手那把跳跃於指掌间的飞刀上的杀机,那种浓烈的味道几乎让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於是,他的手已经抬起,凛凛枪锋如暗夜中的寒星,遥指向纪空手的眉心。
“纵然如此,我也是义无反顾。”纪空手暴喝一声,犹如平空炸响一串春雷,激得李战狱的心神禁不住发生了一下震颤。
只震颤了一下,时间之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纪空手的目力惊人,早有准备,又岂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其实,经过了刚才的一战,又目睹了纪空手与人交手,李战狱对纪空手已是不无忌惮,是以即使在说话之间,他也将功力提聚,随时准备应付纪空手凌厉的攻击,可是他没有料到纪空手的声音也是一种武器,一震之下,心神为之一分,而这一切正在纪空手的算计之中。
纪空手的确是一个武道奇才,凭着机缘巧合,他从一名无赖变成了叱吒天下的人物,但正是他在无赖生涯中养成的求生本能与灵活的机变,使他的感官异常敏锐,在捕捉与制造战机方面有着别人不可比拟的优势。
正因如此,当这震撼对方心神的一刻蓦然闪现时,纪空手并没有出刀,而是整个人突然消失於虚空,当真是骇人听闻。
没有人可以平空消失,纪空手当然也不例外,何况他的腋下还挟着一个灵竹公主。李战狱一惊之下,立时明白纪空手的身影进入了自己视线的死角,是以长枪悬空,并未出手,只是用敏锐的感官去感受着纪空手的存在。
虽然刀还没有出手,但刀的锋芒却无处不在。尽管纪空手腋下挟了一人,身形却丝毫不显呆滞,当他出现在李战狱的视线范围时,飞刀竟然只距李战狱的手腕不过一尺之距。
如此短的距离,李战狱根本来不及应变,不过幸好他的袖中另有干坤,袖未动,却标射出两支袖箭。
纪空手没有料到李战狱还有这么一招,惟有改变刀路,反挑箭矢,李战狱趁机退出两丈开外。
而两丈,正是长枪的最佳攻击距离。
是以李战狱再不犹豫,手臂一振,枪影重重,迅疾掩杀而来。
纪空手不敢大意,刀锋直立,紧紧地锁定对方枪锋的中心。
“叮叮……”无数道清脆的声响在这静寂的空间爆开,便像是小楼窗前悬挂的一排风铃,毫无韵律的美感,便却带来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一连串的攻守之后,两人的身影在虚空中合而又分,如狸猫般灵巧,刚一落地,纪空手却不再进攻,只是凝神望着两丈开外的李战狱,心中有几分诧异。
经过了这刹那间的短兵相接,纪空手既没有占到先机,也不落下风。一来是因为毫无保留的李战狱的确是个不容小视的对手,气势之盛,并不弱於他;二来他的身上多了一个累赘,使其动作不再有先前的完美流畅,不仅如此,他还得时刻提防着别人对这个累赘的偷袭。这样一加一减,使得纪空手似乎坠入困境。
不过,他相信对方的感觉一定比自己难受,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一种直觉。因此,他一旦等到机会,依然会毫无顾忌地抢攻。
心念一动,手已抬起,就在李战狱认为最不可能攻击的时候,纪空手的刀已缓缓划出。
刀未动,刀意已动;刀一动,刀意已然漫空,纪空手似是随手的一刀中,其刀意随着刀身出击的速度与角度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所以这表面上看来非常简单直接的一刀,落在李战狱这行家的眼中,却深知其不可捉摸的特性,如若被动等待,必然挡格不住,惟一的对应之策,就是以攻对攻。
“刷拉拉……”枪身在虚空中发出如魔音般的韵律,震颤之中,已化作无数幻影,迎刀而上。
“轰……”两股庞大的劲气在半空中相触,爆生出呼呼狂风,枪锋与刀芒分合之间,彷佛凌驾云雾的两条气龙,交缠相织,平生无数压力。
“轰隆……”木舱显然无法负荷如此强劲的力道,突然向四周爆开,碎木激射,一片狼借。
饶是如此,纪空手的攻势依然流畅,根本不受任何环境的影响,飘忽的身法形同鬼魅,在密布的枪影中腾挪周旋。
李战狱越战越心惊,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长枪正陷入到一股粘力之中,挥动之际,愈发沉重。
然而就在他心惊之际,纪空手的身体开始按着逆向作有规律的旋转,好像一团游移於苍穹极处的光环,一点一点地向外释放能量,使得长枪无法挤入这无形的气墙。
这种旋转引发的结果,不是让人神眩目迷,就是眼花缭乱,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完全出乎了李战狱的意料之外。
他惟有退,以他自己独有的方式选择了退。
不退则已,一退之下,他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此时纪空手的气势之盛,沛然而充满活力,就像是漫向堤岸的洪流,因有堤岸的阻挡而不能释放他本身的能量,可是李战狱的这一退,恰似堤岸崩溃,决堤之水在刹那间爆发,已成势不可挡。
“你去死吧!”纪空手突然一声暴喝,飞刀的刀芒已出现在气势锋端,犹如冬夜里的一颗寒星,寂寞孤寒,代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