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树似乎无法理解韩信话中的深奥玄理,目光直直地盯在韩信那刚毅而沉稳的脸上,眼中带出一股疑惑。
韩信缓缓地站将起来,踱步於房中,显得胸有成竹道:“两军对垒,如果你选择攻击对方坚固的地方,那么对方相对薄弱的地方也就变得坚固了;如果你攻击对方相对薄弱的地方,那么对方坚固的地方也就自然变得薄弱,当今天下,敢称作精锐之师的惟有项羽的西楚军主力,如果我们一开始就选择与之作战,那么,我们未及北上,就已经在战略上有所失算!”
李秀树听得暗然心惊,问道:“然而我们既然争霸天下,终究会与项羽一战,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不错!”韩信点了点头道:“我们当然最终会和项羽有一场决战,但却不是现在,时势不同,它所造就的结果也就自然不同,当时机成熟之时,项羽也就不会显现得如现在这般可怕!”
他顿了顿道:“当年始皇一统六国,他顾忌的强敌就是楚国,而蜀国最为偏僻,最为弱小,根本不足为患,大秦却最先攻灭了它,而将强楚留到了最后,无非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我们最终出兵的方向只能先打击西楚的外围。”
李秀树极是佩服地道:“那么侯爷决定在何日起兵?”
韩信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诡异之色,道:“要想不成为项羽主攻的目的,我们就只有等待,等到刘邦攻占关中之后,就将是我们起兵北上之时! ”
他很聪明,他在进退之间选择了一个中庸之道,因为他心里明白,全然进攻,或是全然观望,都不是这乱世之中的生存之道,惟有如此,他才可以在既保存自己实力的情况之下,又不错失争霸天下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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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元年的一个冬日,南郑。
在汉王府前的校兵场上,数十万大军列队而立,旌旗猎猎,矛戟如林,数十万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阅兵台上的那一点之上。
纪空手双手背负,意气风发,卓然而立於台前,他伟岸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岳,傲然挺立於这广袤的天地之间。
他的神情里有一股自信,更有一股霸气,当他雄立在这数十万人之上时,他已明白,自己已从一个江湖进入到了另一个江湖,而这个江湖就是天下,在他亲手制造了两个不同版本的神话之后,他不仅完成了自己角色的转换,更将自己在百姓和将士心中的声望推向一个极致。
他所面临的将是一个他从未涉足的领域,然而,他没有惊悸,而是无畏的面对,没有丝毫的担心,因为他十分的清楚,五音先生生前为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无论是张良、陈平,还是龙赓,他们都是人中豪杰,盖世奇才,足以面对任何危机。
更何况,在他的身边,还有萧何、曹参、樊哙等人,这些人的才干和能力足以让他们独挡一面,有了他们的襄助,他才能最终步入这争霸天下的行列。
三声炮响之后,“蓬——”地一声,阅兵台两端置放的两个高达数丈的青铜巨鼎陡然冲出团团烈焰,浓烟滚滚,如苍龙跃空,向那广袤的空际飞腾而去。
整个校兵场顿时寂静无声,数十万人同聚一起,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无不被纪空手此时的威仪所震慑。
当纪空手那森冷的寒芒缓缓地在众人头顶的空间横扫而过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所看到的是一张张战意正浓的脸,每一张脸上都分明带着一种意欲征服一切的杀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之后,这才舒缓吐声:“数年之前,本王只是沛县城中的一个小吏,从来没有梦想过会像今天这般站在众人面前,去感受着这种大场面给我带来的激情和豪迈,然而,当这种看似不可实现的梦想正一步一步地变为现实时,蓦然回首,本王只记起了当年陈胜王说过的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顿了一顿,陡然提高了声量:“是的!谁也不是天生就注定能成为王侯将相,谁也不是天生就注定该是穷人乞丐,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们放手打拼,谁也保不准你们之中就不会出现将来的王侯将相,开国元勳,而此时此刻,就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放在你们的面前,本王很想知道,你们是甘居於巴、蜀、汉中这等弹丸之地苦守一生,还是愿意追随本王东征而去,去吒吒风云,问鼎天下!”
他的声音浑厚而悠远 犹如深山古刹中的暮钟晨鼓,宁静中带出天马行空的意境,深深地进入了每一个人的心中,莫名之中,彷佛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涌动出一股激情,一种感动,使得他们无不有一种呐喊的冲动。
“汉王至尊,一统天下!”千百万人同时呐喊,欢呼声如潮水般涨退起落,整个南郑城的上空彷佛响起一道惊雷,久久萦绕不去,气氛热烈,几近极点。
也只有在这时,纪空手的脸上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落寞,其间的味道也只他自己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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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南郑的大街小巷,当纪空手的王驾在众多的护卫的簇拥之下,行至长街之时,长街两边的人流犹如过江之鲫,摩肩接踵,有如过节一般。
在王驾之中,纪空手面对张良,微笑而道:“今日校场阅兵,声势之大,定将传遍南郑市井,也许用不了三五日的时间,这消息就将传到章邯的耳中。”
章邯乃大秦旧将,受降於项羽,被项羽封作雍王,建都废丘,与大汉比邻,乃是大汉军队此时东征的首要目标,纪空手此时提起他来,自然是有关东征事宜。
张良淡淡笑道:“此次东征,我军若要顺利攻下关中,只有一个要诀,那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战速决,如果我所料不差,此时樊哙的先锋军已然抵达故道县城,等到章邯探知我校场阅兵的消息之时,只怕樊哙已然攻下陈仓。”
纪空手道:“子房何以这般自信?”
张良一脸肃然道:“我的自信从来都是建立在精心谋划、苦心经营之上,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早在刘邦受封汉王之时,就已经着手准备了,此时用来,才能不缓不急,从容自如!”
纪空手心生佩服道:“子房不愧为天生的兵道家,怪不得当日在霸上之时,刘邦只和你相见一面,就对你如此重用,他想必知道,他所见到的人,乃是当世中百年不遇的军事奇才,这可真是得子房者得天下!”
张良脸上难得红了一红,摆了摆手道:“公子将我抬得太高了,让人好生不习惯,只怕摔 来时,会跌得惨不忍睹!”
两人相视而笑,过了半晌,张良的神情似有一股神往,悠然而道:“当年我从师先生,先生曾对我言,所谓兵者,做人必须低调,这不是兵者的清高,而是兵者应有的本份,无论你是一个多么杰出、多么优秀的兵者,你终归是出谋划策者,因此,你永远是大军之中的配角,只能藏身於统帅的幕后,当你的锋芒胜过你所襄助的统帅,你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兵者,反而成了祸乱之源。”
纪空手道:“在你我之间,应该不存在这种问题,因为我们之间存在的不是王侯与辅臣的关系,而是朋友!”
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纪空手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异样的色彩,眸子里涌动着一股真诚,虽然他曾经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卖,但是他坚信,在这世上,终究有友情存在。
张良深深地被纪空手的真情所感动,半晌没有说一句话,然而就在这时,王驾蓦然一震,竟然停了下来。
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意味着这长街之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然而纪空手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惊讶,反而淡淡一笑,似乎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长街之上,数千王驾护卫已然停住,围观的人群也停止了喧哗,他们的目光在刹那之间同时望向了前方,似乎看到了一件令人惊诧的事情。
的确,就在百步之外的十字街口的一座高楼之上,一条人影脚踏青瓦,卓然而立,眸子里射出森寒的眼芒,向下俯望,衣袂飘飘中,他手中的长刀横在胸前,气势沉凝,如高山岳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霸气。
在护卫之中,萧何、曹参等一干将领俱在其中,当他们看清此人的面容之时,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呼道:“天哪!他终於出现了!”
能让萧何、曹参为之色变的人,这普天之下惟有纪空手,但人在王驾之中的纪空手,又怎会在眨眼之间站到那高楼之上,这其中的玄机有谁知道?
“刘邦!出来!”一声暴喝从高楼响起,犹如一道惊雷乍起在半空之中,那“隆隆”之声震得瓦砾也为之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