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纪空手心生一股豪气,他从一个市井的混混步入今日的地位,其中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或许以别人的视角来审视自己,他纪空手多少也算是一个侠者吧。
“如果是这样,我纪空手总算没有白活一回。”纪空手的身影在月色之下拉得很长很长,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风很轻,在柔美的月色之下,透出一股淡淡的诗情。
当风儿轻扶在纪空手的脸上时,他的鼻息却陡然一动。
这是一种本能,一种高手的本能,有点近似於野兽对危机所表现出来的感应。
纪空手绝对算得上当世的大高手,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了一丝吃惊,因为,他已经感应到危机就在自己周身十步之内。
三股淡得如风的气息,淡得不闻一丝杀气。
也只有这样的杀气,才足以让人魂散、心惊。
纪空手不由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他原本可以多带几人前来,只是他觉得,哀悼一个人,需要诚心,否则便是对死者的不敬。
“哀悼死者的人,最终却成了死者,这岂非是一个笑话?”纪空手能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已足以让任何一个对手感到他的可怕。
他在笑的时候,三条淡如月色的疏影已成犄角之势顺着清风飘移而来,如幽灵般飘渺不定……
“我知道你们不是鬼魂,也知道你们比鬼魂更加可怕,面对一个将死的人,你们能否显得大度一点,让我死得明白一些?”纪空手还是在笑,就好像遇上老朋友一般拉扯家常,正是这种如空谷幽兰般的宁静,才使得这三条疏影陡然停止了动静。
“你如果是想拖延时间,那就错了!因为我们十分清楚,今夜此地,只有你一人出现,我们等了多少时日,也绝对不会再错过如此大好良机。”其中一道影子说话了,声音极冷,冷得如地狱中的孤魂。
“哦……?”纪空手吃惊道,自入江湖以来,他结下的对头实在不少,凭他的聪明,却无法猜出对方的来历。
“这么说来,今日我们相逢绝非偶遇,而是你们早已处心积虑安排好的一个陷阱?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何以知道在此时此地一定可以遇到我?”纪空手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那道影子冷傲地道:“这些日子来,为了接近你,我们三人不惜身分,打杂挑水,成为你王府中的三名杂役,单凭这一点,你纵然死去也应无憾了。”
“这话我可又不明白了。”纪空手望着对方一副自傲的神情,淡淡笑道:“莫非你们原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那道影子淡淡一笑,似乎不置可否,沉默半晌方道:“我就是圣!”
纪空手呆了一呆,道:“阁下原来姓圣,失敬得很,在我的记忆之中,江湖上有你这般身手之人似乎并没有姓'圣'者。”
那道影子摇了摇头道:“世人都认为我们是'圣',可是,我们三人之中并无一人真的姓圣。”
纪空手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失声叫道:“你们莫非才是真正的西楚三圣?”
“西楚三圣”的确是当今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号,无论是拳圣、棍圣,还是腿圣,能够被人称作圣者之人,就完全可以在他所擅长的领域中独占鳌头,更是任何一个对手不能小视的人物。
当日长街之中,项羽率“西楚三圣”刺杀刘邦,纪空手就隐然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这并非是因为纪空手有什么先见之明,而是因为“西楚三圣”的出手并不如他想像中的霸烈,更没有他想像中的王者之气。
以项羽的为人,既然视刘邦为大敌,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然而他却在数月之间没有表露一点动静,这只说明,他的刺杀行动是在暗中进行。
这个刺杀计划之所以十分成功,就在於项羽带着三名“西楚三圣”的替身行刺刘邦,这件事情本身只是一个幌子,它的用意是在掩护真正的“三圣”,以利他们接近目标,最终达到行刺的目的。
如此周密的计划,也惟有项羽可以想的出来,也由此可见,项羽得以称霸江湖,争夺天下,绝非侥幸。
纪空手思及此处,鼻头上已然渗出一丝冷汗。
他并没有惊慌,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同时他的心里十分清楚,“西楚三圣”既然等到此时出手,自然已有了取胜之道,只要自己稍有一丝应对不当,今日的子婴墓边,就会多出他纪空手的阳宅。
他不想死,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这种死亡的气息十分抽象,无形无质,但纪空手却真实地感受到了有一副沉重的枷锁直罩周身,紧紧地收缩着,如同窒息一般难受。
他的双腿微分,脚尖虚点地面,就在他将补天石异力运行了一个周天之时,那道影子又重新开口说话了。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受死,所以你想垂手挣扎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也很想知道,一个能被阀主视作心腹大患之人,其武功究竟高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纪空手勉强一笑道:“无论我的武功有多么高深,要想在'西楚三圣'手下全身而退,只能是一时妄想。不过,我对拳、腿、棍这三种套路一向有所研究,今日能与大行家过招比试,倒也有趣得紧。”
他的话引起了“西楚三圣”的一阵冷笑,如果纪空手是用别的兵器与他们一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他真想在拳、腿、棍上与自己三人较量,只怕是太不自量力了。
纪空手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选择过於冒昧,当下退了一步,双手抱拳道:“我这就领教拳圣的高招,请!”
此言一出,拳圣犹豫了一下,与棍圣、腿圣相视一眼,这才缓缓踱步出来。
他的人一动,纪空手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因为纪空手心里明白,“西楚三圣”联手,自己没有任何的机会,惟有以言语相激,使得他们自重身分,才是自己今夜惟一的机会。
能够被人称作“圣”者,当然是绝顶聪明之人,能岂不明白纪空手的用心?然而,他们实在是太自负了,绝对不相信在这个世上还有人敢在拳、腿、棍上与自己一较高下。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悬念,就连“西楚三圣”也挡不住诱惑,很想看看纪空手的出手究竟有如何的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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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侯府的子夜,总是静得吓人。
那几声更鼓响起,回荡在檐角瓦面,显得空旷而悠远,愈发让人感到森冷。
一缕灯火自一座假山中透出,假山中另有机关建筑,正是淮阴侯韩信的密室。
此时的韩信,正一个人静悄悄地斜坐在一张躺椅之上,闭目养神。在他的手中,有一张略皱的锦笺,显然被他早已读过。
消息来自於咸阳。在咸阳城里,韩信所安插的耳目不下百人左右,分布於三教九流之中。可以说,咸阳城里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不用五日的时间,就可以传到淮阴,传到韩信的耳朵里。
关中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失守,这是韩信始料未及的。在他原先的预想中,只要刘邦的汉军在短时间内不能攻克关中,一旦项羽回师增援,形成对峙,自己挟数十万江淮军就可坐山观虎斗。无论刘、项争霸孰胜孰负,最终得利的都是自己。
这也是韩信之所以甘冒失约之罪按兵不动的目的,虽然他十分担心凤影的生死,不过,他心里却极为清楚,刘邦绝不会轻易杀掉凤影,毕竟他的手上握有重兵,无论他偏向刘邦还是项羽,都将对天下大势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然而,关中失守,让韩信不得不对刘邦的实力重新作出评估。他原想,以刘邦的实力,一旦与项羽交战,失败必是冲早的事,却没有料到刘邦率军东征,竟然首战告捷。以关中的地势之利与财富之丰,使得刘邦已在刘、项争霸战中占得先机。
形势如此变幻莫测,就连韩信也感到了几分头痛,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当日在刑狱地牢里发生的那场蚁战。
他始终认为,自己才是这乱世最终的得主。若非如此,上苍就不会借蚁战一事向自己演变天下未来的走势,惟一让他感到有所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那场蚁战最终的结局,所以,他依然对自己的命运无法预知。
他只是淮阴城里的一个小混混,能够走到今日的这种地位,并非全靠运气。他自问自己,今日的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关键就在擅於把握机会,如果当日大王庄一役自己不对纪空手下手,就无法取得卫三公子的信任;不能取得卫三公子的信任,自己就不可能在鸿门得到刘邦的推荐;没有刘邦的推荐,自己也不会有今日封侯拥兵的局面……
所以,一旦韩信一个人静下来回首往事时,总是在心里佩服自己。如果说在这个世上还有他对不起的人,那就只有纪空手与凤影。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与纪空手结为玩伴,的确是生死兄弟,每当他想起当初淮阴的那段日子,心里总会涌动着一股温情。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把纪空手视作朋友——这只因为,他嫉妒纪空手,嫉妒纪空手总是比他高出一头。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痛,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他之所以会在大王庄刺出那弃义的一剑,正是因为他不能容忍纪空手比他更优秀!
“纪少,此时此刻,你在哪里?”韩信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笃,笃,笃……”密室的暗门响起了几声轻微的敲击声,韩信甩了甩头,将这些思绪尽抛脑后。
他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作出正确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