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即将遭遇辽军之际,立刻装作正在费力驮运财货的样子。
范卓远虽是面瘫,不过表演天赋最为出众,看到辽军呼啸而来,立刻大喊:“辽狗来了,大家快撤啊!”
说着将马背上的金银辎重推到地上,然后跨上战马仓惶而逃。
其余士兵心中好笑,但也是不慌不忙有样学样,故作惊叫,连忙催马向后逃去。
辽军杀来,主将高呼:“继续追击,不要让这伙宋猪逃了!”
他是想继续追击,可手下军队未必都是一条心。
说来这伙辽军也是正面战场被金兵击溃的溃兵,加上燕地百姓组成的。
辽国末期,政治腐败,百姓生活困苦,普通士兵不仅要打仗,还未必能混个温饱。
朝廷又常常积欠粮饷,贫困已久的士兵,看到一地辎重财宝,怎么可能完全不动心。
待到主将追到前方,后面就有一两个兵油子以镫里藏身之法,顺手捞一点金银。
此举被其他士兵瞧见,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以至於越到后方,士兵们越是放飞自我,干脆下马抢夺财宝。
此时奔到前方的士兵,刚刚占了便宜十分得意的心理,顿时变得不平衡,也不顾主将在前呼喝,先跑回来抢钱再说!
主将听到后方马蹄声渐渐稀疏,诧异回头看去,一看之下,暴跳如雷!
“尔等不听将令,私自抢夺战利品,若不想被军法处置,便立刻跟我杀来!”
底层士兵颇为不满的看向这个将领,但将领亲兵策马而来,将最近的一个兵油子按倒在地,一刀斩了首级。
血腥气立刻让众人心中凛然,不情不愿的放下财货,正要上马。
此时忽然听闻马蹄隆隆,众人骇异看去。
只见此前慌乱逃跑的那伙宋军,在一个上半身赤裸,手持狼牙棒,异常高壮粗犷的将领率领下,疯狂奔袭而来!
辽军主将大叫:“快上马!反击!反击!我们比他们人多!不要怕!”
可军队一旦放了羊,散了架子,要想立刻集结成有力军势,那是何其之难!
更何况辽军当中兵油子也不少,此刻见状,更是大把抓取金银,来到马旁,做出一副随时要跑的模样。
也有敢战之士,匆忙回马,拿起兵器意图接战。
不过骑兵交战,速度第一!
范卓远领军冲来,擅骑射者皆手持弓箭,在范卓远怒喝之下,同时放箭!
立时一波箭雨射至,原本就有些慌乱的辽军立马更加慌乱。
范卓远又是连珠三箭,直射那名冲在最前的辽军主将。
第一箭射人,第二箭射马首,第三箭继续射人!
那辽将挥舞兵刃挡下第一箭,给这强劲的箭失震得手心略微发麻,未及反应,第二箭已射入其战马眼睛之中,穿脑而入!
战马剧痛暴跳,辽将当即跃下战马,准备换乘副马,结果第三箭忽然而至,精准从其喉颈扎入,带着他身体连退数步摔倒在地。
这一幕被众多亲兵和辽军士兵看见,那些原本就心怀不满的兵油子大喊,“将军死啦!我们败啦!大家伙快逃命吧!”
“败了!败了!逃命去也!”
叫声此起彼伏,更加人心惶惶,有人要出击,有人要逃跑,更多的人慌乱茫然,手中刀子都握不稳。
正当此时,范卓远领军猝然杀至,狼牙棒挥舞而过,立时给两人当场开瓢。
此后长枪马刀纷至杳来,直杀得这伙辽军哭爹喊娘,大幅溃退。
他们毕竟有马,仓促间还是有不少辽人骑马而逃,但范卓远一路绞杀,也俘虏了七八百精良战马。
带着一千战士追着他们一路而去,路上范卓远传令道:“若遇敌军主力,立即更换副马往伏击圈撤退!”
口令从前到后,声声而传,不一会儿众人全部凛然听令,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他们一千骑撵着敌军接近一千骑的溃兵,很快就追到萧干七千大军附近。
这回不用斥候汇报,萧干已经能看到那伙嚣张跋扈的宋军此时正在干的事!
并且目光很快锁定到了那个带头挥舞狼牙棒冲锋,上身赤裸的勇壮男人。
他双目几欲喷火,气得一脸络腮胡子都发起抖来。
“三千兵马,竟给一千宋军打成这样?!一群废物!”
说着拔出镶满宝石的名刀,前指道:“我要将这群狂妄嚣张的宋猪,全部踏为肉泥!我等奚人,不受此等奇耻大辱!”
怒吼之下,七千骑兵调转马头,朝范卓远他们追来。
范卓远见状,高举狼牙棒,众将士见状,纷纷停马,并且立刻更换脚力更好的副马,哦豁怪叫一声,没命的往回逃去。
萧干手持两石强弓,在范卓远射程之外疯狂点射,接连射杀数名宋军战士。
范卓远见
状,故意落到后方,叫众军士继续撤退,自己来断后。
此举令众人感动不已,接连有勇士意图跟范卓远同时断后,范卓远却怒目而视,让他们听命而为,战时不容抗命,众军士只能一路没命狂奔。
范卓远落在最后,自然成了萧干的靶子。
他嘴角噙着嗜血的冷笑,瞄准后当即一箭射来。
范卓远凭耳倾听,根本不与回头,反手一抄,就将萧干劲箭握於手中,还回头朝对方做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古怪神情。
萧干见状,双目圆睁,整张脸由黑变红,再由红变黑,目光死死锁定前面的汉人。
紧跟着又连续几箭,射人又射马!
射人的箭,一根根皆被范卓远抄於手中,每抄中一根,便要回头嘲讽一下,甚至折断对方的劲箭,微微摇头。
萧干气得肺都炸了,高叫道:“别让我抓到你,否则必将你零割碎剐,剥皮实草,让你痛恨为什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范卓远充耳不闻,面对射马的箭,能硬挡的,他都硬挡下来,角度刁钻的,则以马术进行闪避。
当一马中箭,他身侧还有两匹军马,立刻在奔行中进行换马,动作宛如灵猿,敏捷不已,即便是马背民族契丹人和奚人,都不禁为之惊叹。
范卓远马术并没有强化训练,但是他对肉身的控制能力能强,因此只要他想,很多动作都可灵巧做出!
双方一追一逃,因辽人马术精湛,双方距离也被渐渐拉近,但是距离伏击点,那个榕树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萧干眼见即将追近,而这伙宋人队形越发散乱,马力越来越差,显然形成不了反击力量,心中嗜血之意越来越旺盛,已经开始幻想等会捉住那该死的宋人,要以怎样的酷刑进行折磨。
正当此时,追在前队的骑兵忽然马失前蹄,翻入深坑当中!
他们明明追着范卓远所部而去,为什么范卓远所部没有中此陷阱,他们却中了?
萧干看清附近的木板后,顿时醒悟过来。
宋军在这深坑之内早早埋伏了人,待范卓远所部奔行过去后,再抽去覆盖於上的木板,又因地形起伏缘故,这深坑挖於缓坡的反斜面,从另外一侧奔来时是根本无法发现的。
因此猝然中了这个陷阱,不过陷阱内没有安装木刺,想来是宋军没有时间布置。
摔下来的前排辽军被某些胆大的宋军当即刺杀,其余辽军正要针对藏在坑中的宋军做出攻击时……
只听三声鼓响,紧接着伴随一阵号角长鸣!
隐藏在榕树附近的层林丘垒之后的宋军忽然跳出,他们当中有七千骑兵!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是因为这其中有五千是郭药师的常胜军,这伙自辽国投降的常胜军基本都是骑兵!
其余步兵,人人皆持神臂弓,待范卓远所部骑兵往伏兵阵中散开后,弩阵立马齐射!
顿时发挥出了几十年前令辽军大呼列阵不战的军威,一轮疾射,顿时令萧干所部人仰马翻!
同时七千骑兵分两翼包抄而来,径直撞入速度减下来的萧干所部侧翼!当即将其前军与后军分割开来。
萧干惊怒不已,猝然遇伏,他即便身为宿将,也不由一阵慌乱,强自镇定下来,呼喝亲兵带领部众往回杀去。
但正面数千神臂弓手已连射数轮,给予萧干所部带来更大的混乱。
他正要咬牙,反向冲杀宋军步阵所在,先行冲溃一部,再寻找机会逃跑。
在他的印象中,宋军应该仍是不堪一击的面团军队,只要遭受骑兵正面冲击,必然军溃。
可这个时候,方才逃跑的那名上身赤裸的宋将,此时又换了匹马,率领他的部众从林中杀出,自正面冲杀而来!
“萧干狗贼!范某来索帐了!”
范卓远舌绽春雷,挥舞狼牙棒猛的砸向萧干。
萧干挥舞弯刀硬接,但狼牙棒上的力道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纵然他内功深厚,颇有神力,却也抵挡不住对方借马力冲来的一击,顿时整条手臂猛然骨折。
萧干发出一声惨叫,范卓远正好来到他的侧面,拔出刚刚换马时要到的佩刀,反手一刀便将这名奚王阵斩於此!
奚王一死,其余部众自是陷入混乱当中,在宋军前后绞杀之下,却仍有两千骑得以逃脱。
不过辽国燕京之外的有生力量已被消灭大半,只有那一万骑兵正在追杀宋军溃兵,等他们听到奚王已死的消息,究竟会做出何等选择,那还不一定。
此战,斩敌五千,俘敌三千,获军马八千!
战后,王禀与郭药师二人来与范卓远见面。
范卓远还奇怪宋军怎会有这么多骑兵,现在来看,原来主力是郭药师那五千常胜军,他们怨军出身,原本就是骑兵。
而童贯的一万胜捷军,也是有四千骑兵的,如今将三千骑兵尽数调了出来,这一铺他其实赌得也很大。
不过宋朝毕竟不是唐朝,童贯虽有亲兵一万,却并不能算是他的私兵,皇帝要夺走,也只是一道圣旨的事。
因此说来,对胜捷军童贯虽然很重视,但也没有重视到如同私有财产一般。
当年他能从西军各部中挑选精锐组成军队,日后自然也能依法而为。
甚至童贯将西军拆散与禁军合编,西军当中也无人敢在明面上唱他的反调,当然这也直接造成两次攻伐燕云惨败。
范卓远脑海中转过这些念头,然后朝二人抱拳行礼,二人也非常尊敬的朝范卓远行礼。
三个人当中,范卓远是都虞候,从五品,郭药师任观察使,正五品,王禀都统制,正一品。
他们两人官都比范卓远高,但是此时对待范卓远的态度却仿佛他才是一军主将一般,这就是实力!
军人其实都很纯粹,你能带领大家打胜仗,大家自然服你!
王禀道:“范虞侯果然神勇!”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萧干的屍体,“仅是阵斩此人,恐怕就足以令朝廷嘉奖你为节度使了。”
郭药师有些沉默,片刻后才说道:“虞侯是燕人?”
范卓远坦然点头,说谎也要说得真诚。
郭药师显然有些疑惑,“据闻虞侯曾在辽军中当兵,郭某……”
“呵呵,我与怨军没有多大关系。”
久言必失,范卓远连忙转移话题,“燕京城外,辽军主力已被歼灭大半,主将已死!
如今还有一万骑兵,经过刚刚对俘虏的审讯,他们应该还在追杀我们溃军,一路往涿州而去。
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得知消息,虽然奚王已死,但我们无法摸清这一部兵马接下来的举动。
他们是会北上支援,还是会因士气低落而逃往他处,皆不可知,但不可否认,如今燕京城守备空虚,只要拿下!
这城外一万骑兵必将自行溃散!”
郭药师苦笑一声,“我与杨将军昨日攻入燕京,犯了些低级错误,竟放任士兵抢劫,连城门都未派人去守,结果被萧干率领骑兵回援,落得个惨败下场。
不过士兵在燕京城内所作所为,已大为激怒全城百姓,以我们这些兵力攻城,辽军看似只有两千余兵马守卫,实则得包括全城百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攻克。”
范卓远跟王禀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中都闪过无奈。
封建时代的军队,实在不要太过高估他们的军纪,破城以后杀掠抢劫,滋扰百姓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些时候如果上层腐败,对这种事情也是根本无法约束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草包到跟郭药师与杨可世一般,连城门都不守的,那战败也是活该至极的事!
否则以萧干几千骑兵,还未必能进得了城。
范卓远想起白日所见的那海量辎重,里面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再加上那三千余俘虏,他们基本都是契丹人和奚人。
北地汉人虽然能骑马的不少,但培养起骑兵,当然还是用游牧民比较省时省力。
范卓远正在构思接下来该如何攻城,慕清研走了过来,面带笑意。
“三位将军通力合作,竟取得北伐以来难得大胜,如今燕京城就在眼前,若能攻下,说不好这一场败局必将立刻全盘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