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的脸色微寒,道:“你们,是以军令胁迫么?”
厉心樊傲然道:“欧大师请慎言,军令之下,无有不从,胁迫二字,从何谈起?”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道:“你虽然未曾加入军籍,但也在军中待过两年,那本将问你,军令代表了什么?”
欧阳明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并未说话,但脸色却并不好看。
厉心樊继续道:“欧大师,你跟着老匠头也有数年,他一直视你为己出,待你如亲子。所以,我知道你顾念着他,不想让他卷入是非之中。但是,你可知老匠头又有何人生经历?”
欧阳明微怔,他顿时沉默了下来。
老匠头收养他之后,对他虽有打骂,但那份望子成龙的痛爱之心,却是真真切切。
可是,对於老匠头一生的经历,欧阳明确实是所知不多。
厉心樊神情肃然,道:“老匠头昔日年幼之时,父母患病双亡,他孤寡一人流浪在外,无一技傍身,唯有沿街乞讨,苟延残喘存活於世。”
欧阳明张了张嘴,心中微微发痛。
他与老匠头在一起数年,但老匠头只是教导他读书识字,教导他如何做人,并且将锻造之术传授给他。
但是,老匠头的过往一生,他却是只字不提,每当欧阳明好奇询问之时,老匠头都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睛,拿起扫帚把子要打人的模样。
欧阳明就算是再笨,几次之后也知道这是禁忌,从此提也不敢再提了。
至於偷偷打听嘛……在林海军营中,老匠头是资格最老之人,只有他知道人家的事情,而老匠头本人的事情,却几乎是无人知晓。
不过,欧阳明也知道,厉心樊绝不是胡说八道。
以皇家的实力,若是刻意的想要打听什么人,打听什么事情,绝对有着诸多手段。有时候,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皇室却早就探听得一清二楚了。
厉心樊继续说道:“老匠头流浪到了林海军营附近的一处镇子上,恰好遇到了营中某一位锻造师。”他轻叹一声,道:“这位锻造师见他可怜,或许是两人投缘吧,就将他收留下来,并且以终身的军功,给他换了一次摄取军火的机会。”
欧阳明的心头陡然一跳,自己的人生经历,与老匠头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厉心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欧大师,我知道你想些什么,不过这一切都是事实。老匠头之所以也在镇上收养了你,并且以军功兑换领取军火的机会,应该都是与他的过往经历有关。不过……”他嘿嘿一笑,道:“你们这样奇怪的传承方式,却是一代强於一代。老匠头获得军火之后,苦修修炼,终於大器晚成,在锻造术上大放异彩,如今连天人合一都领悟了,锻造术的实力上绝不会逊色於京师的那些超级锻造师。”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至於欧大师你本人,那就不用说了,本朝历代锻造师中,再也无人能够与你比肩。”
欧阳明嘴角一撇,对於他这些拍马屁的话置若罔闻,道:“厉将军,你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么?”
厉心樊沉声道:“本将只是将老匠头的一生经历告知与你。”他的神情肃然,缓缓地道:“除此之外,老夫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将军请说。”
“当老夫等人告诉老匠头,此乃军令之时。老匠头考虑再三,仅仅回了两个字。”
“什么?”
“他说,接令。”
欧阳明愣了片刻, 喃喃地道:“接令。”
“正是。”厉心樊苦笑一声,道:“实话实说,就连本将也没有想到,老匠头竟然会回答得如此爽快。”他摇着头,冷笑道:“倪家三老和城中的极道老祖们一起出面挽留,但老匠头就算软硬不吃,执意接令而去。呵呵,真是枉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听到厉心樊讥讽倪家三老,以及昌隆城内诸多极道老祖的话,欧阳明竟然也有着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抱拳一礼,欧阳明道:“多谢厉将军,告辞。”
厉心樊沉声道:“欧大师莫非要前往京师?”
“正是。”欧阳明微笑着道:“我本不想趟这一次的浑水,但既然老匠头去了,我也就无法置身事外了。”他笑眯眯地道:“厉将军,希望下次想见,我们还能够把酒言欢。”
身形一晃,他已经消失无踪。
只余下厉心樊神情凝重地站着,良久之后一声长叹,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