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沉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丝微笑,朝那小姑娘点头示意:“这位姐姐,你想学西洋文字?学了打算做什么?是想跟洋人说话呢,还是想看洋人的书?如果只是喜欢西洋来的东西,其实不用学洋文,也没问题的。”
对,就是姐姐。那位小姑娘在赵琇看来,是个小女孩,但在其他人的眼中,却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比赵琇还大呢。所以她的母亲要年纪还小的赵琇去“指点”她,在外人眼里是怎么看怎么违和。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里都在想:呸,好厚的脸皮,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赵琇倒是没有这种想法,她只是有些好奇,这对母女是怎么知道她懂西洋文字的?她确实懂英文,也会一点点拉丁语,这些事自家人固然知道,但在奉贤地界,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对母女是从哪里听说的?
那小姑娘似乎没料到赵琇会这么问她,神情有些无措,吞吞吐吐地回答:“这……我喜欢西洋来的东西,想知道西洋文字是什么样的,该怎么读,怎么写,所以就……就想学了。”
赵琇挑挑眉:“西洋文字也分好几国呢,不同国家的文字是不一样的。我只会英吉利语,拉丁语只懂得些皮毛。但如今在大楚常见的货物,倒有多一半是法兰西与荷兰来的。我不懂这两国语言,要不……你还是另找别人请教去吧?”
那小姑娘忙道:“英……英吉……英吉语也是极好的,我就学这个吧。我最喜欢英吉货物了,那什么法兰荷兰的,我都不喜欢。”
赵琇一听她这话,就觉得她大约对西洋的语言文字和货物什么的。并不如她所说的那么感兴趣。由於南汇有赵家与威尔斯家合办的西洋商行的缘故,英吉利国的货物在当地十分流行。而在那之前,生意做得最大的洋行却是主销法兰西出产货物的。如今洋货盛行,奉贤、南汇两地对洋货稍有了解的人,一般都不会念错这两个国家的名字。这小姑娘两个都念错了,哪里象是喜欢的样子?
赵琇便婉拒了:“英吉利语很好学,比我们大楚的文字要简单多了。若你只是想知道西洋文字的模样。如何读写。而不求精通,那容易得很。南汇港里多的是通译,请一位带本西洋书籍给你瞧瞧。再教你读写,也不费什么事。”
那小姑娘的母亲连忙赔笑道:“南汇虽有几个西洋通译,但都是男子,如何能进内宅教女孩儿们呢?还是跟着赵大姑娘您学习。要方便得多。”
赵琇笑笑:“若是担心通译是男子,我们赵家六房的商行里也有会说西洋话的丫头。原是备着跟洋商家的女眷打交道用的。令嫒既然有心要学,那我去打声招呼,借个丫头过来教令嫒几日好了。我在奉贤不会停留太久,明年开春大约就要回京中去了。只怕教不了令嫒,反倒耽误了她的功课。”
那妇人急切地说:“不会不会,眼下离开春还有两个月呢。小女素来聪敏。您教了,包管她一学就会的。绝不会耽误您回京。”
赵琇有些嫌这妇人没眼色了:“两个月够学什么?况且还要过年呢,想必府上也忙碌。”
那妇人没听出她的厌烦:“不打紧,不打紧,小女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横竖无事,就让她到府上求学好了。我每日送她过去,晚上再接她回来,不劳您操半点心。”
赵琇终於失去了耐心,直截了当地跟她说:“令嫒很闲,我却不闲,家中过年事忙,大约是没功夫招待外客了,还请多担待。”
那妇人总算听懂了,有些讪讪地,又不死心,想要再试一试,
赵琇直接对她女儿说:“这位姐姐,若是不喜欢西洋的东西,也无心了解,又何必勉强自己?若是没有兴趣,学这个也无甚用处,还不能娱己,倒不如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少胡思乱想比较好。”说完就把头转过去看戏台上的表演了,不再理会这对母女。那妇人一听,就知道自己母女二人的说辞必然穿了帮,却不知道哪里说得不对,站在那里尴尴尬尬地。她女儿虽然一脸害羞,在家却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受宠惯了,年纪又小,有些受不住赵琇的话,红着眼圈咬着下唇,转身就要走。她母亲伸手去拉她,她还把母亲的手甩开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就显得有些失礼了,她母亲又气又急,只能草草给赵琇、张氏行了个礼,便跟着出了门。
围观了这一幕的其他宾客发出了低低的嘲笑声。世人大抵都是如此,所有人都想做到的事,自己没做到,就不希望别人能做到。眼见着别人失败了,即使与他们无关,他们心底也会觉得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