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猛与白启相隔百步,遥遥对望一眼,随着骨髓颤鸣,气血似被榨干倏然狂涌,干枯树皮也似的面庞,好像一点点被抚平,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健旺之色。
劈啪,劈啪!
腰背大筋根根撑得笔直,使得原本不甚高大的中等身材,往上拔升寸许,有股子冲天的劲头。
换作寻常的二练,面对硬弓羽箭,气势肯定会弱上一截,小心翼翼提防。
练家子的拳脚,终究不如器械来得实用,至少练筋练骨这两层是如此。
必须等到修炼水火仙衣,五脏六腑凝聚成铁板一块,气血体魄强悍到匪夷所思的非人地步,才能正面硬撼大马大枪的猛烈冲杀,顶着瓢泼箭雨斩将夺旗。
这也是为何,二练被称为“好手”,突破三练就是“高手”的原因。
“仗着一口硬弓,便想一练杀二练,当真狂妄到没边!
宁海禅调教的徒弟,难道有九条命不会死?我看未必!”
杨猛咧嘴一笑,深吸一口气,鼻尖如有两条小蛇似的气流伸缩。
剧烈的吐纳,催动劲力走遍四肢百骸,他五指张开,大手抠住并不坚实的石壁,如同抓进豆腐里,瞬间扯得稀巴烂。
这一下借力,人影宛若离弦之箭,刹那冲出!
杨猛眼神一动,脊柱大龙陡然起伏,像是大猫弓身,唰的闪开当头射来的一箭。
如此快速的反应,不可谓不灵敏!
“打法之中,小成看步,大成取肩!这个道理,宁海禅未曾教过你么!”
杨猛面色潮红,吐气发声,隐隐有种虎啸山林的凛凛威风。
他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住八十步开外的白启,定在肩膀上。
肩是人体根节,无论发劲的方式再如何隐蔽,总有几分痕迹。
正如打擂台看人步法挪动,而非注意拳架子一样,生死搏杀,尤其对付箭手,绝不能瞧他怎么开弓,那样太难躲避,除非养出秋风未落蝉先觉的敏锐五感!
应该看肩膀怎么动,肩一松一紧,箭矢落在何处,立刻就知道了!
杨猛当年架舢板杀水贼,打响的名头!
一身开弓射人的本事,只会比白启强!
狂风割面,无人作答。
位於高处的挺拔身影像是一尊石雕,面无表情,呼吸平静,努力捕捉着那头猛虎爬山似的麻衣身影。
降伏意马,心无杂念,使得白启临敌不乱,双手稳定地抽箭拉弓放弦。
崩崩崩!一顿连射!
十支羽箭,已经去了半数!
却连杨猛的衣角都没沾到!
可他丝毫没有气馁。
“虎鹤十绝手!把虎形跟鹤形糅合到一起,真是厉害!”
白启念头飞转,他而今的见识大增,对於各家各派的功夫来历,都有些了解。
飞禽走兽,诸形之中,以鹤形速度最快。
讲究的是行走闪挪,崩跃腾空,诀要在於锻炼两肩后背的大块筋肉,一旦发劲宛若飞鹤翅膀扑腾,十分的灵活矫健,功力精深,甚至可以做到险峻危崖如履平地!
但杨猛的身法变化并不止於此,他脚掌十根趾头抓地,像一头大虫爬山,劲力往上冲,使得爆发力极为凶猛。
哪怕箭矢激射,足下一踩,身影蹿出七八步远,根本不惧挽弓连射!
虎鹤双形,又猛又快!
此人能够压过梁老头,夺下鱼栏卫队统领的位子,并非毫无道理!
论及一身打法经验,黑河县除开熊鹰虎豹那几个有名有姓的高手,能够胜过他的,还真不多!
五十步!
杨猛凶狠的眸光几如实质,刺在白启的肌体上,那种汹涌如潮的森寒杀机,好像入冬的黑水河,冰冷砭骨!
“最后一箭!你要取我哪一处要害?咽喉?胸口?还是眉心?!”
喀啦啦,脚下的靴子与地面摩抆,松软湿滑的滩涂下陷,咚咚咚连接炸开好几个坑洞!
杨猛两腿大筋如弓,紧紧地绷住,再向上弹跳,使得泥土向外翻卷!
这是鹤形当中藏着虎形,看似腾挪闪避,实则冷不丁就能跨出十几步,横打直撞扑杀敌人!
不知道内里变化的练家子,往往一招就被打死!
三十步!
从周身毛孔散发的滚烫热力,简直要拍在白启的脸上。
这个距离,杨猛只需施展鹤形脚踏连环,暴突前冲,一掌便能砸烂他的脑袋。
“赌我不敢拚么?”
杨猛狞笑,凶光暴涨,如同虎扑食,腥风大起!
二练是汞血银髓,从骨髓里面造新血,一次又一次换去废血,洗涤筋膜皮肉。
这个过程有各种各样的修炼方法,诸如用虎狼之药,激发气血,以及沐浴精怪的精血,吸收其中的菁华。
杨猛身为鱼栏卫队统领,跟着东家何文炳没少捞油水,少受孝敬。
其中最珍贵的一样,莫过於三百年气候的虎骨!
所以到了这一把年纪,他全身气血也未曾衰朽多少,大致保持住七八成。
“跟我比狠!你还嫩了点!”
杨猛脚底重重一踏,大筋像麻花似的绞缠拧紧,腰胯合一,劲力内敛,打出爆发的一拳!
即便白启一箭射穿自己的胸膛,亦要被轰碎天灵盖!
以伤换伤,用命搏命,谁怕谁!
老子也是打渔人熬出头的,换你这教头徒弟的一条命,稳赚不亏!
更何况,二练的汞血银髓,生机可比一练的金肌玉络强得多!
拳风炸裂,像一挂鞭炮节节爆鸣,来势汹汹,击向太阳穴!
与此同时,白启两臂一抖,好似开弓放箭,十成气力浇灌下,犹如霹雳当空。
纵然杨猛做好互换性命的打算,可人在生死当口的惊惧,并不会随之消除。
那声弓弦炸响,他眼皮忍不住狠狠一跳,浑身筋肉也缩了一下。
“糟糕!他拉弓空放!故意吓我!”
旋即,杨猛心念一闪,意识到不对劲。
没有箭!
粗壮手臂扫断扬起的硬弓,质地坚硬的牛角喀嚓被打烂,可就是慢了一瞬,白启的人影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