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像从宋麟身上狠狠割了一刀,让这位柴市东家失去以往的风发意气。
“胡大哥,你可算来了。”
茫茫夜色,一匹快马顷刻而至,一条大汉翻身而下。
浓眉大眼,身躯凛凛,俨然透出威武气质。
此人正是柴市的供奉,宋麟的把兄弟,熊鹰虎豹之中的胡振山。
他素以开碑裂石的雄厚掌力闻名黑河县,单纯硬碰硬的话,同样刚猛的断刀门穆春,也可斗个不相上下。
“韩馆主下的帖子,我岂敢不到。”
胡振山话音洪亮,中气十足,可宋麟却听出外强中干的难以为继,心下一叹:
“胡大哥与那血金刚恶斗一场,反被横练震伤肺腑,还未养好。
这桌酒席上,柴市的腰杆子,恐怕很难挺得直了。”
接二连三,又有大批人马赶到。
火把熊熊,冲散夜风。
天鹰武馆的韩扬,仍旧带着儿子韩隶。
断刀门的穆春,则是跟着办事得力的亲传徒弟,邓勇。
神手门的朱万,与代表火窑的包大庆同行。
至於雷雄,他脱去鱼栏总管的身份之后,便未曾参与。
何文炳被几个家奴搀扶着,走下牛车。
这位往日被称作“大善人”的鱼栏东家,那张蜡黄的脸色,更显得病态。
短短一夜之间,头发便白了大半,腰身佝偻,像是足足老了二十岁。
落在旁人眼中,难免觉得唏嘘。
做东的韩扬站在庙门口,居中间。
台阶上,是穆春、宋麟、胡振山、朱万、包大庆等人。
要么有东家的身份,要么有坐馆的名头。
台阶下边的空地,才轮得到韩隶、邓勇、宋其英这等小辈。
何文炳脚步蹒跚,主要拄拐,故而走得缓慢。
一道道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这位鱼栏东家的身上,像是钢针扎进心头。
他攥紧拐杖,咬牙强撑最后一份体面,甩开家奴的搀扶,一步步往龙王庙大门挪。
“韩兄,宋兄……”
行到庙门口,何文炳挤出一丝笑脸打招呼,却看到韩扬主动走下台阶,好似来迎接。
这位鱼栏东家站直几分,好像恢复以前的威容气度,可紧接着,踏踏踏的马蹄声如闷雷轰动,打乱他的思绪。
何文炳愕然回首,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风驰电掣,劈开浓墨也似的夜色。
来人勒住缰绳,稳稳坐在上面,环视两眼,再一撩衣袍下摆,十分利落的下马。
拍了拍那匹追风马的脖颈,旁边很快就有机灵的仆从,替他牵过缰绳。
“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韩扬与何文炳错身而过,把白启往前领:
“白小哥儿真是英姿勃发,来来来,咱们入席。”
白启微微颔首,他今天穿着蓝色水云纹的窄袖劲装,腰系一条锦带,束起乌黑长发,配合宽肩阔背的好筋骨,确实当得起神采英拔四个字。
目光掠过呆呆站在原地的何文炳,脚步未曾停留,随着韩扬的引路,踏进龙王庙。
并无资格进场入席的韩隶、邓勇、宋其英,心头五味杂陈。
“真是一飞冲天啊!”
邓勇摸了摸下巴,他亲眼瞧过杨猛被打死的那具屍身,对於白启所得到的隆重待遇,更加服气。
并不觉得,对方只是拜了一位好师傅,侥幸走运才到这里。
一练杀二练,哪会简单!
骨关一开,立增千斤的气力,拳头重得不像话。
只是交手就很艰难了,更遑论生死搏杀战而胜之。
“以后得叫白东家了。”
韩隶语气有些酸涩,他在黑河县也是有名有姓的武行天才,便是何泰、宋其英这样的少东家,面对自己,也拿捏不了半点架子。
谁会想得到,几个月前还是打渔人的白阿七,竟能一朝翻身跟他爹平起平坐,称兄道弟。
这以后还怎论辈分?
各叫各的?
“有人吃酒,有人割肉,一桌上,两拨人。白七郎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席上去了,实在羡慕又佩服。”
宋其英抬眼望向紧闭的庙门,想着要不要跟老爹吹一吹风,干脆把爷爷那口金蟒弓送出去得了。
至少还能落一份人情,以后不至於生分。
龙王庙内,祈雨台上,摆着一张大桌,有酒有菜,极为丰盛。
瞅着山珍佳肴,以及同席的馆主、东家,白启心想道:
“出人头地,原来是这个样子。”
曾几何时,这些在黑河县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眼里哪会装得进一个打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