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所谓武骨,打铁奇才(2 / 2)

师傅右手握小锤,左手拿铁钳,凭着经验翻动铁料,将其锻打成型。

后面还有抛钢,分为两种,一曰明钢,一曰暗钢。

明钢就是在刀刃用料,而暗钢则是多种混杂着敲打。

最重中之重的,要看淬火,这是评判铁匠手艺好坏的关键。

锻出来的兵器成色优劣,全看火候的掌握与冷却。

寻常铁匠多用盐水、清水和油三种,如果是巧匠和能匠,便有自个儿独门秘法,即非同一般的“淬铁水”。

或者动物油脂、或是精怪真血、甚至是童子尿之类。

千奇百怪,各有效果!

“白小哥儿,这块阳宵钢三四百两银子才买得到,我自个儿平时舍不得用,唯有锻五十炼的好刀,才肯放些。”

名叫“辉叔”的老头儿,乃是跟着黎师傅最长久的铁匠,本事一流,已能锻刀。

铺子里头,刚入门的学徒做修理活儿,负责拾掇瓦岗村民磨短了的锄,断柄的犁,用钝的斧等农耕用具。

熬够两三年,学到师傅的几分能耐,才能开始学真正的手艺,打些镰刀、镐头、剪刀、火钳。

等啥时候可以独自铸兵锻刀,火窑为其改户登册,才算“匠人”。

“辉叔,打坏了,记在何少的帐上,人家义海郡高门,能差你几百两银子么,对不对,何少?”

白启瞅着那块巴掌大小的阳宵钢,心头火热不已。

冷热交替,额头冒汗的何敬丰无奈叹气,他堂堂何家长房七少爷,怎么就混成这副鞍前马后的帮闲德性了。

“羊伯!”

他喊了一声,老管家连忙摸出几锭雪花银。

“白小哥儿你放着大好的买卖不做,拳脚功夫也不练,非得打铁干啥。”

辉叔并未接过银子,他本意是开玩笑,对於黎师傅欣赏的晚辈,火窑不至於吝啬一块阳宵钢的损耗。

“我看到锤子就手痒。”

白启随口糊弄一句。

“你他娘不是打渔人吗?”

抹着汗的何敬丰差点没忍住,下河捕鱼的浪里蛟龙,就乐意抡锤打铁?

骗谁呢!

辉叔也是失笑,放下手中的小锤,询问道:

“那我给白小哥儿你打下手?”

打铁是多人分工的辛苦活计,一个主锤,一个副锤,一个帮忙添煤拉风箱。

所以铁匠铺的手艺很少外传,只教给自家人。

出来支炉子的,多半是父子兄弟叔侄。

也就黎远这种大匠,独自开三座大窑,不吝啬手里头的本事,才可能学到真东西。

“辉叔受累了。”

白启好歹熬到大刑窑十几天,初步学会怎么挑拣好料,喂进炉灶烧旺炉火。

这两道工序都是需要积攒经验,属於看着很容易上手就栽跟头的步骤。

辉叔瞅着干瘦,实则很有一把子力气,风箱被他拉得又快又猛,滚滚气流鼓进火炉,炉膛内的火苗直蹿,那块阳宵钢迅速烧得通红。

铁钳一夹,送到大铁墩上,随后“铛”的一声,白启右手握住的大锤重重砸下,溅出几点火星!

即便是阳宵钢这种好料,也得经过锻打去除杂质,能成十炼、五十炼、百炼,就看这一步的手艺。

“手很稳,节奏也好,不愧是练家子,全然没有学徒刚摸大锤的生涩……”

木屋边上,陆十平和晁三井两个窑头儿看热闹,前者点头赞许。

后者也感叹道:

“几十斤的大锤抡着耍,气长,力大,筋膜饱满结实,一练圆满金肌玉络,让人羡慕。”

他们身为黎师傅的徒弟,所学的不单单是烧瓷烧砖打铁,自然也有武功在身。

可一练筋关,二练骨关都练得马马虎虎,堪堪大成,并未像白启精心打磨,圆满无碍。

“但练功是练功,打铁是打铁,并非功夫高,打铁就厉害。”

陆十平摇摇头,自家师傅靠着一手乱披风锤法,能够一口气打出轻重合宜的九九八十一记锤,将一块生铁锻成极限的百炼钢。

个中的诀窍不在於气力多猛,气血多厚,而是熟悉铁料的性质,火候的把控,如何敲出杂质,而不损本身质地。

这才是大匠的能耐!

那个姓祝的小子为何狂妄,不把小师弟放在眼里?

因为他的百炼手神异,天生就有锻铁炼钢的天分,年纪轻轻便可以打出一口五十炼的听风刀,许多匠人穷尽半辈子,也难做到。

“大锤八十次,该换小锤了,这才考验本事。”

晁三井眯起眼睛,巴掌大的阳宵钢让白启反复锻打,里面的杂质去除大半。

接下来便是用小锤,不断地拉伸折叠,捶打成条或片,就像揉面一样。

一旦失手,阳宵钢本身的韧性、硬度都会受到极大损害,从一块上等好料,顷刻变成劣质货色,后面铸出的刀枪,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铛!铛!铛——

火炉前的白启手臂筋肉虯结奋张,每一分力气都用得恰到好处,烧得正旺的炉火映照,豆大的汗珠洒落,滴在大铁墩上,冒出“嗤嗤”白烟。

酣畅淋漓的八十次大锤砸完,心神当中的墨籙隐隐闪烁,等到他再抡起小锤,那种熟练感越发浓烈。

铛!铛铛!铛铛铛——

小锤越砸越快,火星子呲溜蹿成一线,那块阳宵钢反转着,一次次拉伸折叠,将杂质震落出去,化为焦黑的外壳层层剥落。

敲打的声音连绵不绝,极富韵律,渐渐地,拉动风箱的辉叔睁大眼睛,作壁上观的陆十平和晁三井屏住呼吸。

最后连坐在屋内安心喝茶的黎远,也不知何时步出门外,目光中闪烁惊奇之色,注视着那道挺拔身影。

“大锤八十,小锤一百二十九!硬生生把阳宵钢锻成形了!竟有这般打铁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