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清早。
白启摩挲着戴在右手的龙形珏,低眉垂目,注视着那张滴溜旋转的无名墨籙。
除开高悬上方的道种、神种,其下诸般技艺宛若星斗熠熠生辉,散发若隐若现的明澈光华。
随着时间推移,被其映照的大多技艺都已升到圆满层次,仿佛一颗颗正在孕育的稚嫩果实挂於枝头,让人有种莫大的满足感。
像是辛苦耕耘的老农,瞧着自家的丰收田地,感觉一年到头的勤奋付出终得回报,并未白忙活。
“打渔、打铁、掌厨、屠宰……这些生活技艺看似不起眼,但总有派上用场的那天,也不可疏忽。”
白启目光放在经过师爷陈行指点,蜕变为真功级数的明王怒上。
寻思着啥时候能再攫取一点灵光,领悟阴阳捶。
前者是守御招数,可短暂催发十成十的气血劲力,化为一层金刚壁障抵挡攻势;
后者却能以神意化阴阳,好似一方大磨盘,碾灭血肉体魄。
乃一等一的顶级杀招!
“阴阳大捶,诸恶皆空!”
白启沉下心汲取着精义感悟,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以肉身作筏,横绝人世苦海,以拳掌为法,超度恶行孽业!
这一招对付邪道妖魔,绝对堪称效果拔群!”
白启盘坐在床榻,鼻尖萦绕着阴阳之气。
由於洞开鼻识的原因,常人难以理解的枯荣生死,於他眼中无比清晰。
周遭天地,好似一黑一白,上清下浊,彼此交融,间或升腾。
“阴阳捶,便是以阳灭阴,以心渡恶……换成其他二练、三练想要做到,恐怕不太容易。
但我修持《蛟伏黄泉经》,完全驾驭得住,好生琢磨十天半月,差不多就可入门。”
白启深吸一口气,徐徐收住吐纳运功的架势,起身洗漱。
每日的修行就像往水缸里面倾倒,任凭你的四肢百骸,再怎么宽、再如何广,终究有限度。
满则溢出,过犹不及。
否则,以白启的性子,他巴不得不吃不喝,服用丹药,练够十个时辰才肯罢休。
毕竟他所每付出一分努力,皆能获得可观的回报。
“白爷醒了,我这就让人备早膳。”
桂管家适时地出现在后院,毕恭毕敬站在拱门外,好似等待传唤一般。
“客气了。”
白启披着外袍推开门,呼吸着庭院浮动的轻灵之气。
所谓风水宝地,简而言之就是生机俱足,蓬勃盎然,让人待着身心舒畅,精神大振。
何家的这座九阙台别院,确实是上品。
“吃得好,睡得饱,这日子,当真舒坦!”
他仍旧有些眼馋那五棵龙鳞松,这种宝植奇木,调和风水成效显着,故而最受高门大户的喜爱。
据说神京皇城内,有一豪奢巨阔的殿宇,名为“檀宫”。
乃是用千年以上的金丝檀木修建而成,每隔三个时辰就能聚敛一缕延年益寿的“万木长青气”。
哪怕是将死之人,移入其中,也可以吊住一口命元。
再仔细伺候,精心休养,辅以灵丹妙药。
甚至做得到逆转枯荣,还阳复生。
仅仅听上去就不可思议!
“白爷,郡城当中的高门大户,争相送上拜帖,要不要过目?”
白启站了半刻钟的养生桩,巩固自身气血,熬炼体内宝骨。
沿着抄手游廊步进前厅,圆桌已经摆满热气腾腾的早膳。
食物并不丰盛,反而有些简单,大抵就是几样米糕,再佐以醋烹豆芽、酸菜热锅,以及清淡的烩菜和一盅八仙汤。
“医书里面讲过,春季进食,谨遵‘省酸增甘,以养脾气’八字要诀。
当结合‘菜、果、畜、谷合而服之’。
你们请的这位厨子,深谙这个道理啊。”
白启淡淡扫了两眼,不由夸赞道。
锅中烩菜既有偏於温性的鹿肉,也有偏於寒性的鸭肉,寒温并用,不伤脾胃,几样米糕也是粗细搭配,十分得当。
“白爷觉着满意就好。”
桂管家松了一口气,何家专程从义海郡做斋饭首屈一指的法镜寺,请来的厨子。
四大练的武夫,无不看重肉身体壳的调理摄卫。
尤其踏破三练层次,更在意颐神养性,滋补用膳的种种细节。
恨不得使尽各种手段,多增一分晋升宗师的可能。
“拜帖的话,劳烦敬丰兄替我挑一两张看得过眼,等啥时候有空了,我跟他一起赴约。”
白启把选择权交给何敬丰,也算投桃报李了。
这一举动等於明摆着告诉其他行当高门,自个儿跟何家交情匪浅。
足以让风雨飘摇的何家,暂时有喘口气的功夫。
他并不抵触旁人的图谋,亦或企图从自己这里得利。
此乃本身价值的另类体现。
世上少有无缘故的爱恨,大多是以利相交,以情相投。
不求回报的无私付出,连至亲手足都未必做得到。
“白爷高义!愿意给足少爷这份面子!何家感激不尽!”
桂管家当即躬身,激动地弯腰作了一揖。
这位黑河县的白七爷,虽然年纪轻轻,初闯义海,但经由古董行鲁家一夜垮台,以及得到两位道官老爷的青眼相加。
已然是声名鹊起,扶摇直上。
这一点,从那些鎏金帖子上的留言就能看出。
不再把“宁海禅高徒”放在前面,转而称呼“白七郎”。
那帮执掌一门行当的大老爷,何曾如此尊重过一个后生晚辈?
破天荒的事儿!
“敬丰兄与我一见如故,没必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我家阿弟往后就在郡城的原阳观道院修行,还望他照拂一二。”
白启细嚼慢咽用过早膳,临时起意打算去一趟鸿鸣号。
他有一阵子没打铁了,颇觉得手痒,顺便考察下黎师傅引以为傲的兵匠行。
“昨日在道官衙门,凭借打铁技艺,感应到一口神兵……不知道啥时候,我也能弄到一口神兵。”
白启没让桂管家跟着,独自离开九阙台。
约莫行过三四条街,看到一座极为热闹的铁匠铺子。
风箱拉动、铁砧震响,叮叮当当敲击声音不绝於耳。
好些打着赤膊的伙计来往走动,一箩筐、一箩筐地搬运铁料。
外边高挂一张匾,三个大字银钩虿尾——
鸿、鸣、号!
“车马络绎不绝,可见生意兴隆。”
白启收回目光,举步跨过台阶门槛,头裹汗巾的小厮见到客人上门,赶忙迎上去:
“公子准备买些什么?咱们这里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刀枪更是出了名!”
白启背着双手,他穿着不俗,一身熨帖利落的劲装衣袍,加上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自然不会被接待的小厮看轻。
“随便看看。”
听到白启这样回答,小厮脸上热情笑意也没减淡半分,积极介绍道:
“公子练拳脚的?惯用掌法,不妨试试咱们鸿鸣号的招牌听风刀,倘若拳法使得精深,也有不同分量的黑蛇枪,五十斤、一百斤,都可以掂量下,看趁不趁手。”
白启被领到稍微安静些的宽敞前院,很快就有婢女奉茶。
“你们这里可有剑器?最好是百锻以上的。”
他随口问了一句。
“剑器也有,主要绿林道的好汉,江湖上的朋友,多是用刀。使剑的好手都去府城,追求拜入上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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