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庭治世四百余年,国运鼎盛至极,堪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要知道,道丧千载,从无这么长久的大一统王朝。
并且距今才过两代,太上皇传位,威望辐射朝堂。
天子继位,由南北书房的金籙道官辅佐朝纲。
又分别持有两大玄奇神兵,道宗、上宗莫不宾服。
江山社稷可谓固若金汤,宛如铁桶一般。
“三阳教,四逆教,这两大犯上作乱的巨寇逆贼,始终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年轻天子将门外候着的司礼监掌印道官唤进御书房,命其用朱笔批示:
“责令赵辟疆,十日之内,抓住元凶,传首天水,以儆效尤。
另外,让子午剑宗也别闲着,派真传出一把力。”
司礼监的掌印道官面相憨厚,笑容可掬,好像弥勒佛。
他半弯着腰,恭敬立在天子身侧,依照吩咐如实传达圣谕。
“陛下,南书房的天同道官最近屡屡上书,意欲请动人皇笔,诛杀四逆教的护法神灵。”
司礼监掌印道官名为“碧崖子”,乃是跟过太上皇打天下的老人。
神京中枢二十四座衙门,司礼监权势最重,唯有圣眷浓厚的亲信心腹,方可担任大位。
“玄奇神兵镇压万方灵机,干系重大,哪能轻动。”
年轻天子摇摇头,不假思索给予否决:
“天同道官太急於求成了,三阳教也好,四逆教也罢,只要神兵在手,大势在我,掀不起什么风浪。
赤县神州的洞天福地,灵机灵脉,皆操之於朝廷,想要造反,难如登天。”
司礼监掌印碧崖子敛声静默,身为奴才要有自知之明,越是接近中枢之地,越该谨言慎行。
陛下登基不足十年,与南北书房的金籙道官明面上共同监国治世,私底下难免存在不对付的地方。
比如,纣绝道官与勋贵豪族走得近,天同道官则与道宗上宗关系密切。
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时常针锋相对,明争暗斗,而年轻天子,就在两方之间斡旋转圜。
这正是太上皇所想见到的结果,摆驾金庐,垂拱闭关之前,太上皇设立南北书房,命纣绝子、天同子为辅政道官,执掌南北书房,本意就是磨炼陛下的制衡术,其中暗藏着考校心思。
“金庐那边,最近可有动静?许久不曾聆听父皇教诲,儿臣惶恐得很。”
年轻天子双手撑着大案,缓缓起身,向着正北方向行了一礼,随后恭敬询问。
即便登基为至尊,他亦保持着为人子的本分,不敢有丝毫轻慢之举。
“太上皇参悟天心,沉醉大道,好些年前就不理朝政了。
此前特意交待过,龙庭内外事,陛下皆可自己定夺。”
司礼监掌印碧崖子躬身回道。
自己定夺?
年轻天子眼睑低垂,内心哂笑。
倘若真能让他一言而决,何必再设立南北书房用於掣肘。
“对了,陛下,臣想起来。”
司礼监掌印碧崖子,乃是屍解三次的鬼仙,跟随过太上皇南征北战,资历老得很,他平日也负责与金庐相通。
“太上皇他老人家,前阵子常常做一个梦。”
年轻天子眯起眼睛,父皇功参造化,很早就已跻身神通二十变,几乎不逊於五方帝宫的掌教,以及靠山王。
这等境界,依照常理都不用睡眠养神,更别说无缘无故入梦了。
“太上皇他老人家,修炼神游之时发了一个噩梦。”
碧崖子小声陈述:
“他途经一大河,江浪翻涌,电闪雷鸣,一条千丈来长的恶蛟张开大口,欲要择人而噬。
幸而有一年纪极小的白衣谪仙,忽地御空而来,斩杀恶蛟,救下太上皇。”
年轻天子听得眉头紧皱,父皇修为何其深厚,莫说一条千丈恶蛟,便是瀚海那几头孽龙妖皇,也休想伤到半根汗毛,哪里需要旁人搭救?
这梦,做得忒古怪了。
碧崖子又道:
“太上皇还画了一副像,嘱托天同道官暗中寻觅这位……应梦贤臣。”
应梦贤臣?
年轻天子心下微动,袖中手掌猛地攥紧。
此事,他竟然浑然不知。
可见偌大的龙庭,仍旧被父皇牢牢握在掌中。
自个儿,并未真正地当家做主。
“朕可否瞧一眼?”
年轻天子好声好气问道。
“太上皇他老人家并没有看清面容,只有一背影,负一口三尺余的长剑,白衣飘飘,头顶悬有一颗斗大星辰,杀伐锐烈。”
碧崖子取出一方拓印留形的圆盘法器,将那副画像展露出来。
果然,只是极其虚幻的单薄背影,背负长剑,侧身而立。
头顶是极其炽烈明亮,甚至刺眼夺目的耀世星辰。
孤悬当空,独照其人!
“气度确实不凡……”
年轻天子眸光闪烁,他看清画像的第一眼,险些将之错认为某位故友。
“观星楼可晓得这桩事儿?朕听说道丧之前,常有神人托梦,卜算吉凶。”
碧崖子面露冲疑,沉吟片刻方才答道:
“太上皇他老人家不愿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只吩咐我等暗中寻觅,着重留心。
那应梦贤臣年岁不大,命属偏水,又有孤星悬照,定然根骨卓然,禀赋超群,早晚登顶鸾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