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日里几乎无人靠近的角落,在茂密大树的遮挡下,坐落着几座灰扑扑的低矮小楼,和其他地方恢宏大气的宫殿楼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行人神色匆匆,冒雨来到了灰色小楼所在的院落门前。
踌躇犹豫了片刻后,为首的中年男子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一个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还能隐隐嗅到鲜血流淌后存下的腥甜味道,纵然经过了风雨的冲刷都不能将之清除干净。
中年男子脚步不停,一路穿过遍是深坑裂痕的庭院,来到了最深处的那座两层小楼之中。
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得犹如只有死人存在的荒郊坟岗,唯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悠长呼吸声不时响起,将这种本就渗人的静谧环境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锁哥儿。”
中年男子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能够平静一些,“陛下他,在昨夜驾崩了。”
悠长的呼吸声消失不见,过了片刻才从黑暗中传出一道冰冷漠然的声音,“死就死了吧,不过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自家儿子”以如此的语气和态度和自己说话,一刹那间还有些恍惚和不太适应。
不过下一刻他就调整好了心态,低低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是荷妃,她应该是潜伏在宫中的青莲教弟子,就在昨夜锁哥儿和养身监太监战斗时突然出手,毒杀了当今陛下。”
“而且在杀了陛下皇后和一些妃子后,荷妃却是去向不明,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进说到此处,直接在地面上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按着两侧太阳穴道,“按照你母亲对青莲教的了解,陛下被我们杀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各路勤王的兵马也许很快就会朝着京城汇聚而来……”
“再然后,围绕着帝位的争夺,甚至於天下的分裂割据,必将掀起一阵阵的腥风血雨,直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黑暗中除了悠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声,便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传出。
卫进低着盯着从被雨淋透衣服上滴下,缓缓在地上蔓延开来的一片水渍,沉默许久后又接着说道,“为父自从尊奉先皇旨意成为顾命大臣后,虽然有些专权,却从来没有过弑君的念头,而且从前年开始就已经有计划地准备让陛下着手亲政,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有些太过天真冲动,总想着振作奋起、一鸣惊人,却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操之过急,就将造成难以弥补的巨大损害……”
“自去年开始,陛下其实就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只是我那时候只觉得他终於摆脱了少年时的种种不良习气,还很有些开心和释怀,可谁又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应该都有荷妃的影响与推动。”
“为父只关注朝堂之事,对於后宫从未有过插手,加之荷妃也是书香门第、清贵之后,自前年入宫之后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不仅颇得陛下喜欢,就连太后对其也多有赞美之词,只是谁又能想到,她竟然会是青莲教的弟子,还能够躲过养身监的耳目,直到昨夜事变才真正暴露出来?”
冰冷漠然的声音终於再一次从黑暗深处传出,听上去依旧不紧不慢, 不含任何情绪,“平常只要不表现出来,只等到夜里宠幸的时候,一床锦被盖的严严实实,掺杂在其他叫声里面小声嘀咕几句,想来就算是这些红袍太监也难以发现端倪。”
卫进默然许久,又是一声长长叹息,“你的母亲,在很久以前便脱离了青莲教,只在一开始遭到过他们的几次追杀,后来遇到为父之后,那些妖教门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我们开始还有些庆幸,以为终於躲过了他们的耳目,如今再回想起来,却是有种被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的不寒而栗之感。”
“如今之情势,虽然刚刚将京城稳定掌控了下来,但只要有一个府郡乱了起来,早晚会波及到其他地方,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弑君的污名,为父怕是要带到地下,再遭人唾骂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黑暗中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虽然不清楚昨夜在内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已经被扣上了弑君这口黑锅,在我看来倒不如干脆顺势而为,自己坐了这龙椅又能如何?”
“到了那个时候,再给那些最有话语权,叫的最欢的那些文人一点儿甜头,他们就能当场转变态度歌功颂德,把卫家皇帝吹成是千古一帝,天降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