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首看着从小巷阴影黑暗中走出的少年,面容复杂道:“想必司尘兄是听过中幽皇朝这个存在的。”
百里安目光微动,神情不变,点了点头。
孟子非将臂间的拂尘换了一个方向搭放,百里安发现他的手腕微微有些颤抖。
孟子非说:“那只老鸦,正是中幽皇朝的产物,阴鸦。”
“阴鸦?”
“嗯。”孟子非神情沉重:“中幽皇朝,阴鸦无数,是其中鬼修最爱圈养的一种阴宠,十分常见,可是今日我们遇见的这只阴鸦,却是有些不同的。”
“有何不同?”百里安问道。
不知为何,他的心绪隐隐有些不平静起来。
孟子非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寻常阴鸦,通体漆黑,眼珠冥蓝,而这一只阴鸦,双眸血红,尾羽烧出一根烈焰之羽,这是被中幽皇朝以朱雀圣血喂养过的阴鸦,是……”
他语气微顿,慢慢垂下了眼去,那张明朗清正的面容间,也染上了几分晦暗之色:“是中幽嬴姬之子,鬼剑公子嬴袖的护心阴鸦。”
百里安看着他,道:“孟兄似乎很怕这位鬼剑公子?”
孟子非摇了摇首,苦笑道:“倒不是怕,而是心中有愧,当年,我还是广梦城的人间公子时,便与少年时初次下山扶道的鬼剑公子有过一场初逢之缘。
因为我一时之私,行下错事,导致这位鬼剑公子遭生父所疑所弃。
几百年间,他与其父剑主羽之间的关系越演越裂,孟某人有着必不可失的罪责。”
他的言语很轻,却饱含着强烈的痛楚与悔恨,手掌轻抚拂尘。
他摇了摇首道:“我修行两百余载,拒绝加入各方仙门势力,嘴上说是为了潇洒不为名利所缚,实则,我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有意逃避当年故人罢了。”
百里安敛了敛眸子,道:“做错事情,逃避岂不是更显可笑,虽说孟公子的道歉,他不一定要接受,但是你若不去道歉,那便只会一直错下去,如今恰好此人也在仙陵城中,若有机会,何不当面邀他喝上一场酒。”
暮雪明灯正浓,老鸦振翼飞过这片大雪连夜天,盘旋於深沉的夜幕之中,荒凉可见。
孟子非目光含混地看着那尾老鸦消失在暮色中。
他摇了摇头,神色悲楚:“当年只需我一句辩解之言,便可还他清白,可是我因己私而选择了沉默,让他食遍炎凉,受苦凄惶……司尘兄,若是你,你会受邀而来吗?”
说至最后,孟子非用一种小心卑微又有些期许的目光看着他。
百里安目光定定,看着华城之上悬浮的明灯之海,洒然一笑道:“如果是我是鬼剑公子且无法放下当年事的话,必然会借助我那中幽女帝之子的身份,好好欺压你一番,驱使恶鬼缠你心身,哪里还容得了孟兄你一剑一拂尘潇洒至今。”
残月未尽,明灯照影,百里安的五官轮廓在灯影之下幽浓浅淡,面容显得愈发深邃而柔和。
孟子非面上闪过瞬间的恍惚。
他的眸子闪烁片刻后,一切隐晦的情绪都遮蔽在了双眸之中,再也看不出一丝端倪来。
孟子非笑了笑,道:“司尘兄说得在理,不过孟某人觉得,鬼剑公子并未在这些年头来寻我麻烦,怕是因为另一层原因。”
百里安问道:“什么原因?”
孟子非扬起眉角,唇角弯弯,哪里还见得方才那半分的颓然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