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暮鼓锺声又转几个轮回,时光清浅,岁月流转,且听风吟里,幽冥府殿内的那一碗长寿面冷了又倒,经年十二载。
九幽的主君,终究未能再见那年误入府司,拿着鸡毛掸子胆大妄为收拾竹简殿屋的那个孩子了。
不论太阴大帝外表又多么过分年轻。
可在那年轻的皮囊之下所居住着的,始终是一个苍朽孤独的老者灵魂。
皮囊年轻的苍老帝者,细数碗中面里葱花,观世听雨,算得时间,夜里再敲两个荷包蛋铺好。
他未能等来那个吃长寿面的孩子,只等来了一句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无重至,华不再阳。
太阴大帝终是用沾染着面粉的手,端起已经第十二年已经坨冷掉的面,倾泼而出。
果真是……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两百年后,太阴大帝干干净净不惹尘埃的手掌里,托着一盏幽幽冥火。
目光灼灼地望着火中魂影摇曳,他眼中含着些复杂的情绪,眼瞳幽邃不见底。
良久,他终於开口,打破殿内的亘久的平静:“天地可谢,我行强留。生死之簿,我来执笔。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来妄改你命。”
执掌生死之神,执权九幽之界,天上地下,也唯有太阴大帝,方有资格说出此话来。
淡淡的霸气一言,百里安却能够贴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爱着。
隔着重重冰冷的火光,百里安望向他在冥火对立面那轮廓深邃的面容,与死亡长伴的冰冷心脏忽然好似轻轻抽动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朦胧的情感在身体里随即一点点化开,既浅且温。
他静静地看着太阴大帝,忍不住轻笑道:“阿公,没人能够改我的命。”
这种时候,太阴大帝哪里还有心思去接待外客。
况且,此地为九幽深行之殿,百鬼禁行之地,千万年来,何时有过外来者胆敢来犯?!
正自皱眉间,一名鬼侍匆行而来,双手高举於头顶,竟是捧着一只血淋淋地断臂。
他正色肃容道:“尊上,天玺第一剑君河求见。”
自两百年前,出了百里羽入中幽,一夜探花十三城的风雅韵事后,太阴大帝就在九幽之界内新定下了一个规矩。
凡是来自人界东方者,身死入九幽,欲投轮回重进阳世,必先自断一臂,受三世残身断臂之苦。
太阴大帝怔愣了一下,道:“你是说天玺剑宗君河入我九幽?”
“是。”
“他一个人来的?”太阴大帝简直匪夷所思,看着断臂,他怎么敢的?
“是。”
太阴大帝气笑了。
天玺剑宗的门徒,只身一人入他九幽之界,还极为主动的自断一臂。
这是有事相求还是急着送死?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凶残的笑容。
百里安提点出声:“阿公。”
太阴大帝这才回想起方才百里安的话。
他轻咳一声,虽然心中有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将君河传召了进来。
未过多久,一身血色斑斑的君河手掌压剑,踏步而来。
他一改常态,穿着便服,束着发冠,冥火摇曳而烧中。
君河那张俊容英气夺目,即便失了一臂,也丝毫不减风华,瞳仁潋着色泽沉稳的清光。
光是惊鸿一瞥,不由就叫人想起古人说的一句话:
书中公子举世无双,两袖清风浮世欢。
虽然此刻的公子两袖成了独袖,可依旧不减风华清朗,为这阴森殿宇,平添了几分亮色。
太阴大帝素来不喜天玺这副君子的做派,他定坐於高高在上的殿椅子上,双手交叠,颔首如看蝼蚁般道: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天玺中人,入我君殿,所需奉上的,可是要一双手臂的。”
九幽之中,从未立下过此等规矩,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而立下的。
毕竟再次之前,便是太阴大帝也不曾料想过,天玺剑宗内,当真有人敢如此不知死活。
同时,他亦是意识到了君河的不简单。
天玺十三剑内,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便是千年仙人,有着仙印护体,也难敌幽气侵袭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