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生眼眸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安,神情有些激动愤怒:
“你竟向十方城投了选胥名帖?!有意迎娶那方家三小姐?!”
他宁可娶一个刁蛮娇纵的黄毛丫头,也不愿给她家痴心的阿靖一个机会!
百里安不知李半生因何如此激动。
他对太玄宗门规并不了解,难道说,太玄宗入室弟子不可轻易与外族联姻?
当着那两名十方城宗室弟子的面,百里安自然不能否认,只是点了点头。
苏靖神情慢慢黯淡下去,没有说话。
李半生痛心疾首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身为一宗之长。
她不好当众发作,只是黑着脸,冷声道:“如此即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本座也只能随你自己的意愿了。”
百里安不知今日方歌渔设宴,只知晓自己已经冲到,不敢多加耽搁。
也就随着那两名女子上了马车,驶向天歌城中。
李半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苏靖。
“为娘原是奇怪,今日怎生得这般荣幸,竟能得你如此好心情亲自迎接为娘。
说来说去,你的好心情原是还是与那人分不了干系!作茧自缚!你这是作茧自缚啊!”
众人不能理解宗主夫人为何会对少宗主发这么大的火,生气到竟是能甩袖而去,仿佛因为失去理智,脚步都显得有些踉跄不稳了。
身下的马车行驶在十方城的街道上,沿街落着小雨青花,清风徐徐,枝枝蔓蔓在露珠下听风摇曳。
马车行过朱雀桥,陌上繁华,红墙绿瓦之下,浅黄藤花花正盛开,两岸春风轻柳絮,花香细密,阵阵袭来。
以富饶着称的雄称十方境土城池,倒也颇具红尘雅意。
在那两名宗室女子的驾车行驶下,这辆奢华尊贵的马车终於抵达十方城方三小姐的府邸外。
百里安一下马车,便看见府邸外有着重重森严铁卫把手,府邸极大极阔,十分符合方歌渔的身份。
以大门为中心,两道府墙极为深远,左右一眼看不到尽头。
比起宅邸之墙,更像是一座高而广阔的城墙。
光是这府邸的高墙,便直入云端,每块墙砖之上都折射出如鳞如羽的纹路光泽。
赫然正是以神兽麒麟之鳞片,青鸾之羽化灵入器而砌成的高墙。
若有外侵者擅自翻墙而入,必会受到这高墙的灵光阵法所攻击。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价值不菲,精心而设。
百里安在那两名宗室女弟子的带领下,穿过庭院的玉石小路,在尽头可以看到一个建造极为大起的建筑楼塔。
即便是正午十分,楼道之外仍旧挂满了三千明灯,而那灯笼并非普通灯笼。
如蚕丝浮云般纹路的灯罩被打磨得极为轻薄,与寻常人家的纸布灯笼不同。
那些灯罩有着珠石的质感,其中也未燃灯火。
安放着的,皆是人头大小散发出湛蓝如海底之光的夜明珠。
百里安见过冥界的君王冥殿,天玺剑宗的主峰天圣殿,中幽皇朝的女帝殿,太玄宗的昭南殿。
都远不及这一府邸楼塔百分之一奢华尊丽。
十方城,果真不负六界最是盛名的富贵之地。
那两名宗室女子来到楼塔之下,便不敢再向前行走。
只是嘱咐百里安只需手执红鱼玉佩信物,这一路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百里安走近楼内,便见有八道身影各自依列散座於四方。
而在首席座位上琼瑶琢就的少女,正是三年未见的方歌渔。
雪貂裘氅裹着她小小的身体,裘氅之下是金丝织就而成的瑰丽锦衣。
柔软蓬松的漆黑发丝冠以金环簪明珠,窍细白皙的颈间戴着一个由璎珞玛瑙绿宝石,何等贵气非凡,明艳动人。
她在席面间神态放松,天生孤傲的眸子都是轻轻细眯着看人,宛若一只雪白高贵的波斯猫。
百里安目光投去,步入楼席之中。
方歌渔似有感应,亦是轻轻瞥过眼眸来,雪白的面容,傲慢的神色,目光平静且陌生。
四目相对,宛若当年空沧山初遇之时,一切都不曾发生。
唯有少女耳尖轻缀的一点朱砂痣,红夭灼灼,亦如当年离别之时。
百里安眼眸微黯,虽说他此刻盯着的是姬惜年的身份与皮囊,方歌渔很难将他认出。
但那样陌生且冷漠的目光,却似再度残忍的提醒了百里安。
她七情尽封,蛛网为笼,暗盒为封。
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便是他以真实样貌站在这里,她怕是依旧毫无波澜。
“你便是姬惜年?”方歌渔那双清透且黑亮的目光如湖水,隐含的情绪看不出是讽刺还是善意。
淡淡一言发问,席面间顿时传出轻嗤之声。
“太玄九经弟子,真是好大的来头,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凡夫俗子。
仗着自己有几分机遇,侥幸从方城主手中得来一枚红鱼玉佩,成为方三小姐的入幕之宾,已是你天大的福分,莫大的造化了。
真不知你哪里来这般的胆量,竟敢失约冲到,还得劳烦方三小姐亲自传宗室弟子将你接来。”
说话者,是一名蓝衣锦袍青年,周身散发着并不属於人间灵力的盈盈仙气,竟不是凡人。
他额上圈着同色织锦镶珠抹额,那颗小小的珠子可是来历不小,乃是上古凶兽穷奇之眼。
百里安翻阅仙典史记,记得上古凶兽穷奇,灭於南音仙海海主之手。
观此子骨龄,自不可能是那金仙海主,但既然能够将那穷奇之眼当做战利品做为佩饰额带来显摆炫耀。
想来只能是那金仙海主的嫡系子出一辈了。
不过听他话中所言,更令百里安值得在意的是,他说是太玄九经之徒赢得了这第九枚红鱼玉佩……
这也就是说,在百里安进城之前,九十九就已经开始布局,找人顶替他的身份,替他取得玉佩,赢得入幕资格。
她竟是从这么早, 便开始计划好了一切。
百里安背脊发寒,这个女人,心智与城府,当真是谓之可怕了。
“司徒阁主何必如此大的气性,做为此席宴之主的方三小姐都未动恼,甚至已经礼贤下士派人迎接。
这就意味着身为东道主的三小姐并未有计较之心,司徒阁主又何必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呢。”
第二次说话之人,嗓音清越,语调却是令人有些熟悉。
百里安闻声望过去,见到的是一位陌生的枣色箭衣青年,正朝他悠悠笑着,牙齿洁白。
他那模样,百里安未曾见过,但那双玩味促狭的盈盈杏眸,百里安是再熟悉不过了。
百里安眼眸大睁,在她盈盈玩味的目光注视下,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背,更加发寒了。
.